令容醒過來時,人在馬背顛簸,清晨冷冽的風吹過耳畔,呼呼作響。
她被人橫著搭在馬背,腹部雖墊了層東西,這一路疾馳,也難受得很。眼前是晃動的路面,旁邊是微屈的腿,深秋草木凋零,覆著白霜。她覺得難受極了,試著掙扎了下,雙手被綁在身后,肩膀酸痛。
那疾馳的馬倒是慢慢停了,有道沙啞的聲音傳來,“醒了?”
令容不答,試著掙扎,卻沒什么用。
有雙手扣住她雙肩輕輕一提,天旋地轉之間,雙腳踩到結實的地面。方才顛簸眩暈的感覺猶在,令容頭腦犯暈,腹中難受,蹲在地上,險些干嘔。
蹲身前的間隙里,她看清了那人的臉——長孫敬!
許是渾身的難受壓過驚恐,她心里竟然沒覺得害怕,只蹲在地上,任憑清晨冷冽的風吹醒腦子,迅速考慮目下的處境——昨晚被人打暈,此刻天色將明,一整夜已過去,她怕是早已出了金州。長孫敬敢停馬放任她難受干嘔,顯然也是后顧無憂,才敢耽誤時間。
只是……他為何要抓她?
樊衡他們理應緊追不舍,早已捉了他回去,怎么長孫敬反而潛入傅府,將她捉到此處?
清冷的空氣吸入肺腑,那股暈眩終于褪去。
令容直起身,臉色蒼白,想伸手理順微亂的發髻,雙手卻被縛在身后,動彈不得。她下意識后退兩步,盯著長孫敬,“怎么又是你!”
“傅少夫人。”長孫敬一語道破她的身份,“不害怕了?”
令容冷嗤,“你既然順利出城,自管逃命就是,捉我做什么!”
“原本只想逃命,可少夫人引來了錦衣司的細犬,我為保性命,只能請少夫人親自送我一程了。不必慌,我只想拿你開道,沒想傷你的性命。只要往后碰見樊衡,少夫人能像在城門時那樣助我脫困,我就不傷少夫人一根汗毛,如何?”長孫敬的嗓子應是在獄中壞了,聲音像是從胸腔吐出,沙啞沉厚,那雙眼睛直直盯著她,有種賭徒得逞的猖狂。
令容不答,只蹙眉道:“先解開我。”
天色尚未大亮,這條路僻處郊野,前后沒半個人影。
長孫敬并無顧慮,轉至令容身后,解了繩索。
令容理了理亂發衣裳,揉著雙肩緩解酸痛,試探道:“明明已逃出了京城,憑你神出鬼沒的身手,錦衣司的人未必攔得住。何必白費力氣去捉我?帶著我只是累贅,反不如你獨自逃命方便。”
“帶別人是累贅,你卻不同。”長孫敬陰沉沉地笑了笑,“畢竟你是韓蟄的少夫人。”
令容警惕,“有人告訴你了?”
“你自己露的破綻。要不是錦衣司的人追來,我還不知道,你竟有本事讓樊衡網開一面。靖寧伯府的千金,韓蟄的妻子,果然是最好的護身符。”長孫敬抖了抖繩索,再度捆住她兩只手腕,“那香片我也瞧見了,謝你好意,正好幫我引開細犬。這回少夫人可愿幫忙?”
令容暗恨。
原以為樊衡出手必定穩妥,誰知長孫敬如此警惕細心?只怪她大意,小瞧了這位能逃出刑部大牢的惡賊。恐怕連樊衡都沒想到,長孫敬竟會在察覺異常后推測出實情,轉而奔向金州傅家劫取人質——刑部侍衛都攔不住的高手,傅家那些家仆護院如何能察覺阻攔?
只是,長孫敬費功夫劫走她,僅僅是做人質?
她不信。
令容握緊了手指,恨恨剜了長孫敬兩眼,那位不為所動,只有她氣惱忐忑。
氣惱卻也沒用,既然落入賊手,她所能做的,也只保住性命,伺機逃脫而已。
令容沒做徒勞的掙扎,被抬上馬背之前,又掃了長孫敬一眼,“錦衣司原本只想抓你,這樣一鬧,我夫君得到消息,必會殺你!”
長孫敬笑意猖狂,翻身上馬,“他殺我之前,我先殺你。”
“想必你沒聽過錦衣司使狠厲無情的名頭。”令容冷笑,“我這條命攔不住他。”
“想必少夫人不知道人質的用途,不是為拼命,而是為自保。橫豎錦衣司都要捉我,有你擋災,何樂不為?”
長孫敬同樣冷笑。
……
因刑部已發了海捕文書,長孫敬走的都是偏僻山路,為免令容惹人眼目,還在鎮子上買了個及膝的帷帽給她戴著,又將她雙手捆在身后,只在用飯時松綁。
令容保命要緊,沒尋著逃跑的機會,只能安分守己,連聲救命也沒喊。
看得出來,長孫敬雖猖狂,對錦衣司畢竟心存忌憚,選的路七彎八繞,也不敢投宿客棧,當晚行至一處村落,找了個農戶借宿。
令容被他看得緊,晚間別說沐浴盥洗,連洗臉都艱難。
好在長孫敬雖兇狠,到底存了點良心,晚間把床榻讓給令容,他只坐在暗處打盹。
令容渾身難受,等不到樊衡等人來援救,也不敢隨便折騰自討苦吃,縮在床榻角落,昏昏入睡。半夜醒來,見暗處的長孫敬一動不動,試著翻身想逃,還沒踩著地面,斜刺里便有一把匕首飛來,穩穩釘入她身旁的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