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番語往來,他都保持沉默,這會兒一起身,眾人便齊齊看過去。
“解憂的事,兒子其實已考慮了許多回。”他緩緩踱步,站到韓鏡下首,“當初母親接她回來,這府里所有人,從您和母親、我和楊氏,存靜、瑤瑤和征兒,待她都很好。這些年里,解憂做了錯事,父親和母親也都悉心教導,只是……年初時連跪祠堂那樣重的責罰都有過,她卻仍一意孤行,不止在內宅生事,連外人都串通了,怕是責罰教導未必有用。”
韓鏡眉目更沉,“你的意思是?”
“解憂為何籌謀這些,父親想必明白。留她在府里,只會讓她更加癡心。她的年紀已不小,該尋個婆家了。”
聲音一落,廳中又陷入死寂。
韓家內宅雖以太夫人為尊,卻是楊氏手握實權,且她娘家掌京畿兵權,行事又端正持重,平常雖寬柔,真計較起來,韓鏡都讓她三分。在外韓鏡是三朝相爺,而今上了年紀,許多事也需韓墨和韓蟄照看。
唐解憂那點心思,闔府上下多能瞧出來,韓鏡和太夫人也有意留在身邊照看。
先前她安分老實,韓墨順著老人家的心思,又顧念早逝的韓蓉,便默許她留在府里。韓蟄是韓蓉的晚輩,楊氏又是外來的媳婦,雖不喜唐解憂,卻不好說將她嫁出去的話,是以僵持了多年,誰也沒提過外嫁的事。
而今唐解憂鬧出這膽大妄為的事,韓墨又開了口,情勢便有了不同。
且唐解憂如此心性手腕,敢串通錦衣司的人算計韓蟄,若留在府中,恐怕真會成隱患。
韓鏡掃過廳中眾人,見楊氏和韓蟄雖未說話,卻都是贊許稱意的表情。
他重重嘆了口氣,半晌才道:“也罷。年紀大了,是不該留著了。”遂看向楊氏,“就這么辦,你多留意,挑個好些的人家。”
“媳婦自會留意挑人家,不過……”楊氏看向韓鏡,有些作難,“太夫人向來疼愛解憂,舍不得她離開。這件事,怕是需您親自去勸說,太夫人才能同意。”
她的意思韓鏡當然明白,便點了點頭,“好。”
事情就此議定,令容從頭至尾在旁默然,直至告辭時抬頭,無意間對上韓鏡看她的眼神,猛然打了個寒顫——那目光稍縱即逝,卻陰沉帶怒,滿含告誡,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錯事。
……
議事散后,韓鏡親自去慶遠堂說了此事。
唐解憂自得知金鈴被楊氏帶走后便忐忑不安,一時揣測楊氏會如何決斷,一時又盼著楊氏礙于太夫人的情面,暫不追究。惶恐擔憂了整夜,她甚至做好了再跪一回祠堂的打算,卻沒料到,韓鏡帶來的竟是這樣的處置!
“將我嫁給別家?”她聽罷消息,雙膝一軟,跪坐在太夫人跟前,不敢置信。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她愣了片刻,又問道:“外祖父真是這樣說的?您沒聽錯?”
太夫人滿臉憂愁,嘆氣不止,“這回也是你太放肆了。府里的事便罷,怎么又跟你那堂哥串通起來?外面的事我都不敢插手,更何況是錦衣司!如今呢,那傅氏毫發無損,反惹得你外祖父都生了氣。”
“我也是一時糊涂。”唐解憂手足無措,垂著頭,眼淚便滾了出來。
——她也沒料到尋常倨傲自負的韓蟄會去對證,更沒料到,那軟弱天真,整日只知道美食游玩的傅氏竟會緊追不舍,將事情解釋清楚,甚至說動韓蟄和楊氏合力去查。最沒料到的是,向來疼愛她的外祖父竟然會下這樣的命令!
她怔怔跪坐在那里,回過味時,眼淚便肆意流了出來。
“外祖母,我不想嫁出去。”她呆坐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您答應過的,會把我留在身邊。您想想辦法,好不好?”
太夫人嘆口氣,將她攬進懷里,眉頭深皺。
能有什么辦法呢?
倘若韓蟄對唐解憂有些許情意,她還能將那火星煽成火苗,可偏偏韓蟄半點也沒這意思,即便唐解憂自薦枕席,怕也會被原樣送回。若說想別的出路,當年她往韓墨床上賽人,雖挑撥得韓墨和楊氏生分,卻也因此惹得韓鏡震怒,丟盡臉面不說,連管家的權力都沒了。
更何況,嬌滴滴的外孫女疼還來不及,她哪舍得給那樣的委屈?
軟的硬的都不行,韓鏡既然說出這話,怕是決心已定,不會輕易動搖。
太夫人左思右想,又是恨唐解憂無知生事自食苦果,又是憐她身世可憐癡心空付,坐了半天,愁眉不展。
唐解憂淚眼朦朧地看她,見太夫人始終不語,臉色漸漸灰敗下去。
外祖母都不幫她了,該怎么辦?
她真的要被嫁出去?闔府上下無人不知她的心思,這般處置跟驅逐她出府有什么兩樣?
作者有話要說:給被趕出去的表妹點個蠟~~
晚上繼續甜甜的二更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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