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州到京城,這段路不算太遠,擱在平常,坐了馬車瞧著風景,不知不覺也就到了。可今日她卻是頭頂鳳冠,一路被轎子晃進了京城,更何況,自晨起用過早飯后,就只在途中用藏著的糕點墊了墊肚子,這會兒雖不至于頭暈眼花,卻也覺腹中饑餓,身上無力。
隔著蓋頭看過去,除了身穿喜服的韓蟄,門口影影綽綽的站滿了人。
韓家滿門都居于高位,三朝相爺的權勢更是煊赫鼎盛,賀客如云,自然在意料之中。
令容手握紅綢,跟從喜娘指點,緩步走向喜堂。
兩邊人頭攢動,香氣盈盈,朝中高官、高門貴婦聚在一處,各自好奇打量——韓蟄是相府的嫡長孫,文韜武略出類拔萃,年紀輕輕就官居四品,前途必然無量。先前兩個訂了親的姑娘都被他克死,連相府的門檻都沒摸著,而今這姑娘能順利嫁進來,不論家底出身如何,都是相府的嫡長孫媳婦,日后往來的次數多著呢。
令容被人一路瞧著走過去,到了廳中,更覺無數目光都聚攏到了背后。
她卻無暇理會,因腹中餓著,生怕肚子里會鬧出動靜,一舉一動都格外小心。看在旁人眼中,便見身姿挺秀的少女蓮步輕挪,姿態盈盈如花間之蝶,規矩又曼妙。
拜了天地,喜娘便扶著令容入洞房,因還有撒帳等禮,韓蟄在旁同行。
韓夫人楊氏也自站起身來,在素日交好的幾位婦人簇擁之下,同往洞房。
令容脖子酸透了,因怕腹中鬧出笑話惹惱韓蟄,走路時都吸著肚子,小心翼翼。
誰知這回又累又餓,眼睛腦袋都不太管事,上臺階時不防,珠鞋踩住了嫁衣前襟,因頭上壓著鳳冠,收勢不及,身子直往前頭傾去。
令容心里大呼不妙,伸手就想去扶旁邊廊柱,斜刺里卻有一只手伸來,穩穩將她握住。
那只手修長有力,覆在朱紅喜服之下,卻是韓蟄。
旋即,令容整個身子都被韓蟄牽著站好。那只手又迅速縮回去,五指箕張,仿佛這觸碰讓他覺得不自在似的。
身旁喜娘見狀,道了句討喜的話。
令容卻霎時漲紅了臉,再不敢分神,打著全幅精神走向洞房。
而后便又是另一番瑣碎禮儀,令容同韓蟄并肩坐在榻上,撐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捧著金盤玉如意進來,交到韓蟄手中。
令容方才丟了臉,頰上正熱,加之不知韓家底細,便垂目端坐,露嬌羞之態。
韓蟄卻鎮定得很,款款站起,手上玉如意隨意一條,喜紅的蓋頭便落入金盤中。
屋中霎時響起贊嘆賀喜之聲,多是說新婦相貌出眾,舉止端方,有婦如此,是韓蟄之福,也是韓夫人有福氣云云。韓夫人楊氏從韓蟄十六歲時就盼著他能娶妻成家,偏巧他婚事上坎坷,兩回出岔子,外頭的克妻傳聞著實讓她苦惱。拖了四年,到如今二十弱冠終于有新婦進門,她焉能不喜?
榻上的新婦年歲雖小,容貌卻姣美如畫,兩頰紅蒸,在嫁衣鳳冠映襯之下嬌艷無比。
這般容貌,連宮里最負盛名的段貴妃都未必能及,楊氏頗為滿意,臉上笑意壓不下去。
倒是韓蟄淡漠如舊,目光往令容臉上駐留了片刻,旋即挪開,朝楊氏遞個眼色。楊氏會意,稍微客氣幾句后,招呼親友們魚貫而出,連同洞房里伺候的丫鬟仆婦都帶到了外間。
令容依舊垂眸,察覺韓蟄的目光又回到她臉上,忙坐得更加端正。
韓蟄卻只淡聲道:“我去招待賓客,晚些回來。”
說罷,抬步走了。
令容巴不得他趕緊離開,忙“嗯”了聲,待韓蟄走出幾步,才敢偷眼去瞧,便見他背影挺拔,金冠博帶,一晃眼就繞到簾帳后面去了。
不過片刻,屋門開闔,宋姑帶著枇杷和紅菱走來,身后還跟著個年約四十的婦人,手里端著漆盤,緩步走來時,有飯菜香氣直往令容鼻子里鉆。
“少夫人遠道而來,必定餓了。這是夫人吩咐備下的飯食,少夫人且先墊墊。”那婦人笑吟吟的,將盤子擱在桌上,旋即朝令容行了個禮,退到外間聽命。
令容撐到這會兒,早是頭昏眼花,眼睛盯著滿盤飯菜,如久旱之人乍逢甘露。
宋姑暫且取下那鳳冠,又拿帕子幫她擦去些唇上胭脂,便扶令容過去用飯。
四樣小菜,一碗濃湯,外加兩樣糕點,味道都很好。
令容吃飽了,精神頭總算好些,補了點口脂,便坐回榻上等韓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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