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步就走,傅益對令容的舉動滿腹疑惑,顧不上細問,帶著令容追上去。至分岔路,叫令容先回去歇著,他送少年離開。
……
這少年姓高名修遠,是嘉州龍游縣令高世南的獨子,因父親蒙受冤屈被流放,在嘉州府衙難以伸冤,故帶了家中僅剩的銀錢,孤身上京,想在天子腳下為父親洗刷冤屈。到了京城,憑著一腔孤憤,往京兆衙門狀告甄皇后的父親寧國公仗勢欺人、構陷忠良。
京兆尹哪敢接?當即亂棍趕了出去。
這事被田保得知,因他跟寧國公不睦,便派人將高修遠叫到跟前,詢問緣由。得知他竟是二十年多沒見的姑表兄高世南之子,十分意外,遂認了表侄,讓高修遠先在京城住下,等他尋機會奏稟皇帝,洗刷冤屈。
高修遠在京城住了一陣,眼瞧著寧國公煊赫跋扈,田保卻按兵不動,他又伸冤無門,心中苦悶,來金州游歷山川。不巧碰見傅盛欺辱獵戶,心中不忿,仗義執,卻被傅盛捉來別苑,非要他求饒才肯罷休。
少年氣盛,哪肯低頭?平白被關了三四日。
而今得了自由,雖然傅益滿口愧疚,賠了銀錢,還想讓他去府中讓受傅盛賠禮道歉,他卻片刻都不想留在此處。那些銀錢他分毫不取,騎馬便飛馳回京。
田保因他數日未歸,不免問緣故。
高修遠本憋了滿肚子惡氣,想如實說時,卻又記起那美貌少女歉然的姿態來。欺負他的那人日后自可教訓,他知道田保跋扈驕橫,不想讓田保摻和進來,便道:“去金州游玩,因風景好,在寺里住了幾日。叫表叔擔心,是侄兒不對。”
“住在寺里?”田保在宮城廝混半生,眼睛一瞇,便知他是說謊。
高修遠渾然不知,只點頭道:“嗯,是在寺里。”
田保沒再追問,只隨口問他是去哪座山游玩,景致如何,高修遠如實回答。
過后,田保卻派人前往金州查探實情。他居于高位,手握禁軍,能跟宰相分庭抗禮,得皇帝信重,自有通天手眼,次日消息便報到跟前,說是靖寧伯府的公子仗勢欺人,關押了高修遠。
田保得知,臉便沉了下來。
他仗著皇帝寵信,在京城橫行跋扈,何曾將沒落的伯府放在眼中?打狗還需看主人,他從前身份低賤,受盡冷眼,如今飛黃騰達了,更容不得旁人藐視,更何況那傅家欺負的還是他新認回的表侄?
正自暗恨,碰巧屬下來報,說抓進錦衣司的兩個暗樁被韓蟄嚴刑逼供,被活活打死在獄中,田保冷笑一聲,計上心頭。
……
過了數日,十七歲的永昌帝李政心血來潮,在北苑擺駕射獵,邀了眾王公大臣同游。
世家子弟們陪同射獵,羽林軍小將韓征箭術出眾,拔得頭籌。
永昌帝甚是歡喜,瞧見尚書令韓鏡就在跟前,不免夸他教子有方。
貴妃范氏陪坐在旁,聞一笑,“韓小將軍風采出眾,韓相又為國事操勞辛苦,皇上總得賞賜些什么。不如——賞賜一門婚事?”
她生得嫵媚,身段柔軟多姿,比起端莊溫良的皇后,更能小意體貼地哄著男人。
永昌帝向來寵愛她,聞頷首稱是。
韓鏡卻是神色微動。這范貴妃跟田保沆瀣一氣,貿然開口,必然不懷好意。他忙起身,拱手道:“皇上美意,微臣銘感在心。只是犬子尚且年幼,還需歷練教管,方可成家立業。”
永昌帝剛起了興致,聞笑意稍斂。
田保瞧見了,當即笑瞇瞇地道:“皇上當真要賞賜韓相,何不給錦衣司使找一門好婚事?韓大人年已二十,才能出眾,為了給皇上分憂,連婚姻大事都耽擱了。微臣聽聞靖寧伯有一孫女,容貌出眾,天姿國色,若是皇上賜婚成全,正是郎才女貌。”
范貴妃亦附和道:“臣妾先前瞧世家女兒們的畫像時也見過,當真是容貌傾城。”
兩人一唱一和,將永昌帝架在了中間。
這昏君平常最好顏面,正因韓鏡辭謝不悅,瞧了眼韓鏡身后肅容侍立的錦衣司使韓蟄,當即道:“既是如此,朕明日便下旨賜婚,玉成美事。韓家滿門忠臣,到時朕叫禮部幫著籌備,務必叫這婚禮風風光光!”
說罷,舉杯飲酒,權當是定了此事。
韓鏡居于相位多年,豈不知靖寧伯府的底細?
三朝宰相絕非任人欺凌的性子,田保雖仗著皇帝跋扈,但他手握相權,朝中根基牢固,在皇帝跟前未必要處處退讓——尤其是這樣荒唐的婚事!
韓鏡腳步微挪,才要辭謝,卻被身后的嫡長孫韓蟄輕輕牽住衣袖。
旋即,韓蟄越眾而出,躬身道:“微臣謝皇上美意。”
他年已二十,自幼文武兼修,氣度高華,沉靜自持,若不是錦衣司使手段狠辣、性情酷烈的名聲叫人聞風喪膽,著實能令滿京城的少女傾心。因他行事老練,別說滿朝文武,就連永昌帝有時都對他忌憚三分。
此刻,韓蟄挺拔的身影站在跟前,如淵s岳峙。
他的臉上是慣常的漠然,出口的話卻叫永昌帝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倘若韓家祖孫當場拒婚,不識抬舉,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永昌帝身后,田保微覺詫異,旋即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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