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終究也沒砍下去。
在喧鬧的人群里,在那些滿臉震驚或者面露恐懼的觀眾里,她瞥見了熟悉的身影。
葉辰站在那群起哄的傭兵中間,眼神幽深地看過來,視線劃過溝壑綻裂碎石滾動的地面,又落在她手中翻騰著血紅劍氣的刀刃上。
有一瞬間,他倒映著腥紅光輝的眼眸里,如同燃起了火焰。
戴雅以為他會跳出來多管閑事,或者借著這個機會正大光明地把自己暴揍一頓,畢竟現在有那么多觀眾,而且沒有教廷的圣職者會插手了。
不過,葉辰只是盯著她,在旁邊幾個傭兵戲謔的笑聲里,一不發。
戴雅不曾退縮地與他對視了兩秒,就覺得自己不該繼續浪費時間了。
“再也不見。”
她無聲地用口型宣告。
“你知道那不可能。”
葉辰似笑非笑地回答,用同樣的方式。
“……”
戴雅十分后悔搭理他。
這一場短暫的鬧劇以那一家三口落荒而逃告終。
廣場上圍觀的人很快都散去了,畢竟這還是在傭兵公會門口,他們剛才這一折騰,有些來交任務的傭兵都被堵在了外面。
而且在帝都,類似的事其實經常發生,甚至附近的帝國軍衛兵們都習以為常,他們也能夠判斷是否需要自己出馬。
“半個月前還有兩個靈劍師在這里大打出手,只是因為其中一個人說另一個人的魔獸伙伴很丑,不過那場事故傷了不少人。”
“……”
戴雅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謝謝科普。”
葉辰站在她身后,除了那群階位各異的傭兵之外,旁邊再沒有別的魔獸或者其他生物了——也許是他比較低調的緣故,反正戴雅知道他已經有不止一個可以震驚世人的契約伙伴了。
不過,那幾個傭兵正投來各種很不禮貌的打量視線。
其中一個人摸著下巴,將戴雅從頭看到腳,最終目光停留在她臉上,“除了一張臉還能看之外,根本比不上凌家公爵小姐,更別說青瑩公主了。”
戴雅置若罔聞。
“我在和你說話。”
那個傭兵又高又壯,臉上還有幾道猙獰的交錯的傷口,越發顯得神情恐怖兇殘,如同一頭野蠻的瘋牛。
“你是聾子嗎?”
戴雅側過頭去:“如果你的手下還有腦子就離我遠點,葉辰,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不想讓人難堪。”
“他們都是我的兄弟,”葉辰不咸不淡地說,“他們不像我這么好說話,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遲了一秒,他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并不是開玩笑的。
不過已經晚了。
“我沒權力阻止別人對我評頭論足,”戴雅轉身看向那個傭兵,“但是你也沒權力讓別人對你的話做出反應,我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把我和那兩個人比較——”
傭兵丑陋的臉上露出不屑:“當然是——”
當然是因為她們倆是男主的后宮,而這人想要羞辱她。
“我就假裝是因為我們都是女性吧,”戴雅打斷了對方的話,“那我也以此回敬一下你,隨便挑兩個男性出來,讓你感受一下,聽著,你不但實力垃圾只有四階,連一張能看的臉都沒有,根本比不上凌家公爵少爺,更別說靜語森林的精靈王陛下了,他們哪一個都能秒殺你,無論是長相還是武技,怪不得你至今單身,玫瑰天堂的姑娘們恐怕都不愿看你的臉,前提還是你有資格進去的話。”
傭兵:“……”
他頓時怒不可遏,“你他媽說什么?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哥的女人,老子今天一定宰了你——”
葉辰看上去也有些生氣,“你怎么知道玫瑰天堂?!”
那可是帝都最大最豪華的娛樂會所——或者說最高檔的妓院,他倒是去玩過幾回,不過也都是別的權貴主動請客。
“你不也知道嗎?”
戴雅感覺很滑稽,雖然她完全是剛才在兩個公會里聽到的,不少人談中都提及這個地名,她僅是聽名字也能猜到大概怎么回事。
葉辰:“……”
別的貴族小姐們倘若聽到這個地方,恐怕都會面紅耳赤地斥責一番,要么就干脆假裝不知道,就算眼前這人不是貴族——
算了,戴雅這家伙本來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說這個,你最好向我的兄弟道歉。”他決定放棄思考,畢竟自己的隊友還在憤怒之中,“為你剛才說過的話。”
“不然呢,你有什么資格威脅我,好像我會怕你一樣。”
戴雅嗤笑一聲,“或者這位大劍師先生,也可以向我發起一場以偷襲為開始的榮譽決斗?”
這些傭兵向來看不起漂亮姑娘們,如果是實力高超的那種他們也就忍了,戴雅遠遠不到那種級別。
那人當即就準備摘下身后布滿利刺的巨錘,臉容因為憤怒而扭曲:“你他媽找死!”
“看,我說的沒錯吧。”
戴雅毫無懼色,同時劍氣向手腳匯聚,隨時準備犧牲身上的衣服——好吧,其實也就是袖子。
對方是個大劍師又怎么樣?
——只要我還能飆血,不過一個階位的差距,分分鐘給你打飛到廣場外面。
廣場上一直人來人往,他們這里即將再次打起來,周圍已經隱隱又聚起準備看好戲的人,許多人指指點點,似乎是甚至認出了葉辰,因為戴雅已經聽見他們提起他的名字。
慶幸的是這里并非瑪瑞,暫時還沒人能看臉認出自己是誰。
“這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有人在她身后幽幽嘆息。
戴雅完全沒看清發生了什么。
她只能隱約捕捉一點消匿的寒芒,如同融化在陽光下的雪花。
森森冷意在空中縱橫彌漫,空氣中的水汽仿佛都凝成白霜。
然后,雪亮的銀色光刃已然從那個傭兵的腰間劃過。
在人們恐懼的尖叫中,那人的身軀直接斷成了兩截,鮮血從切面狂噴而出,瞬間染紅了平整的青石磚地面。
帝都的中央廣場上各種爭端暴力事件頻發,然而極少真的出現當場殺人。
畢竟負責城內治安的京畿警備隊里滿地高手,更何況教廷總殿也在附近,剛死的都能救活,所以哪怕有誰真的想要某人的性命,也會換個地方動手。
前一秒還興致勃勃圍觀打架的人群已經亂成一團。
孩子的哭聲和大人的喊叫摻雜著,人們擠來擠去互相推搡,都急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戴雅與男主一行人之間的空隙被隔絕,她只能聽到葉辰一直在喊那個傭兵的名字,他們大概準備將人帶去教廷了——真不知道葉辰要如何求那些被他討厭的圣職者們。
忽然間,她的手腕被人扯住了。
一身深青色風衣的俊秀青年站在后面,依然像是之前那樣無聲無息地就貼近過來,他的半張臉還埋在領口中,“走。”
他一手攥著少女纖巧的腕子,一手扯著桃子的項圈向外走。
這人很熟悉周圍的路況,拖著一人一狗從廣場的一條小路離去,他們走過通向上城區的旋梯,附近的人就迅速減少了。
戴雅很緊張地看著周圍,順便擠開了一個差點踩到桃子的人。
帝都的上城區面積極大,除了下級貴族和富豪們的宅邸之外,大貴族們的城堡和宮殿散布在各處。
上城區有許多入口,但是無一里外都有衛兵把守,他們會檢查想要進入的居民,并拒絕那些游客入內。
這個由石階旋梯連通向廣場的入口,也有四個衛兵在站崗,他們神情很嚴肅,在看到兩人之后,竟然齊刷刷地低下了頭。
于是兩人走進了一條開闊靜謐的林蔭大道,兩側是枝繁葉茂的榕樹,在黑色的鐵藝圍欄之后,還有一些干凈的木制長椅,在道路盡頭的拐角處有一座精巧的涼亭。
亭子里有幾個人在悠閑地喝茶打牌,有人腳邊還放著一個十分精致的鳥籠子,囚籠的金屬欄桿上偶爾閃過一道微光,露出暗色的封印魔文。
籠子里有一只羽毛七彩的魔獸鳥,陽光流淌在漂亮的羽翼間,如同寶石般折射出斑斕光芒。
“……”
戴雅現在心里很亂,沒時間仔細去看,不過隱約也能猜出是珍稀的魔獸,而這所謂帝都上城區的居民必然非富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