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要是在北京多好!”蕭強很失望,為什么想讀所好點的大學這么難呢?
易遠恨恨地在地上頓了一腳:“孺子不可教也!”轉身就走,再也不理蕭強在后面喊他。
“你非要到北京去,是為了追女朋友吧!”顧所長終于找到了命脈所在。
易遠再怎么說,在行業內也是數得上號的中青年科學家,要不也不能在這里挑大梁,等老一輩科學家退下來,他也將成為國內科技界的領軍人物,以蕭強這種不學有術地求學態度,以他的脾氣,一兩年里,蕭強不要想再獲得他的諒解,能不顧一切作到這個地步,蕭強的用意,那還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被戳穿心事,蕭強再怎么臉皮厚,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真想在實用電子方面下苦功,而基礎物理,則是我一輩子的研究對象。能夠到教授水平高,學習氣氛濃厚的高等學府深造,又何嘗不是我所夢想。可是我的條件在那擺著,英語我就是個白癡,短期內,不,甚至是在很長時期內,我都沒有提高的可能。您說,我還能有什么選擇?”
“那也不能瞎折騰啊!說老實話,我給你介紹的那所什么學院,是去年才從技工學校升級的,老師的水平只能說差強人意。看你不是想蒙文憑的人,讓你到那里去,純粹是耽擱青春。真要誤了你的前途,你會恨我一輩子的。”顧所長的臉微微有些發赭。
蕭強雙手一攤:“事到如今,我什么辦法也沒有,雖然七門功課,六門都能拿滿分,可是木桶差的就是最后這一塊,我還有什么法子?”
“六門都能拿滿分?”顧所長詫異道,上上下下打量著蕭強,“你是說你們學校自己出題的模擬考試吧,那和全國統考可是兩碼事,你別自得意滿,到時候可是要壞大事的呀!”
“哪啊!確實是我們學校自己出題不錯,可那些題,都是從歷年高考中精選出來的難點疑點,我們學校期末考試,能夠及格的還不到百分之三十,而我,六門功課都是滿分!可這又有什么用?”蕭強憤憤不平地為自己正名,但說到最后,還是沮喪地低下了頭。
“你沒有胡吹?”顧所長睜大了眼睛。
“我如果吹牛,我是你孫子!”蕭強氣急敗壞地發誓道。
顧所長二話不說,抓住他的手,就往上次談判的會議室走,到了會議室,把他摁到一張皮椅上,就在會議室用內線電話:“給我找錢工、張工、鄧工、周工、于工,請他們到小黃樓會議室來一趟。”
不多時,五位工程師趕了過來,顧所長拉著他們到另外一個房間,談了很久,然后出來對蕭強說:“我們這六位高工,都是響當當的名牌大學畢業,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尖子。他們現在正在隔壁出題,六門學科,政治我來出題,每門功課五十道題,你如果都能得到九十五分,我就代表我們精密電子研究所,認可你的學識水平。我會出具公函,以委培生的名義,送你去清華大學,電子系還是物理系你自己選。”
委培生是這個時代的特有名詞。
由于這個時代的大學生是很金貴的,造成許多單位都沒有高素質的技術骨干,為此,委培生就應運而生。
它是由學生所在單位,持公函推薦入學,在學期間,工齡、工資照正常上班結算,還可以結婚生子(不過對女職工通常有限制要求),學費由單位支付,學成之后,還是回到原單位工作,是屬于由單位委托學校代為培養人才的一種變通方式。
當然,委培生的整體素質,是低于正常錄取大學生的,而且由于這些人很多都是所在單位的技術骨干,還常常要為單位的事情分心,有些有家庭孩子的,更是要應付各個方面,再加上他們的年齡普遍偏大,學習起來很是吃力,就是拿到了畢業證,其理論知識,實際上還是比應屆大學生要差一些。
只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老天對人是公平的。
這些委培生因為在單位就是從事相關工作的,實際的工作能力,并不比應屆大學生差,而且無需適應,不用上崗培訓,學完就能頂崗,所以還是很受單位的喜歡。
有許多委培生,在完成學業以后,不滿本單位用人制度、工資待遇等等諸方面原因,他們也不像應屆大學生一樣,思想單純,攀高枝是普遍現象,跳槽到其它單位的很多,這也是委培生最受詬病的地方。
顧所長為蕭強安排委培,就先要讓他成為本單位職工。
精密電子研究所是家保密單位,雖然近些年軍工不太景氣,但能夠分到這些單位工作,也是很難得的。
他考慮到蕭強多次側面參與到本單位研究工作,上次的合作事宜,他的名字更是直接在中央掛了號,其背景也很清白:父親是正營副團級軍人,南疆戰斗英雄,母親也在軍區工作,多年的先進工作者。就憑這幾條,足夠破格將他吸收入本單位。
再考慮到他是神秘組織聯系人的特殊身份,能將他吸收入研究所,以后在獲取高科技產品方面,說不定還有額外的好處,所以他知道蕭強成績突出之后,就動了心思。
如果蕭強沒有說謊,假以時日,他未必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科學家,足以勝任本職工作。
于是他當即叫來所里的幾位高級工程師,聯合出題,對蕭強進行全面測試。
蕭強本人,對委培生的概念是懵懵懂懂的,這種歷史特有名詞,不是他所在時代有的,只以為是研究所為他作擔保,免試入學。
面對這個夢寐以求的機會,他答得非常認真,每一題做完,都要重新驗算一遍,以保證不出錯誤。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啊,如果讓它錯過,蕭強保證自己會后悔一輩子!
雖然事實到底怎樣,是通過了考試,成為精密電子研究所的委培生而后悔,還是沒有通過,走別的路子上大學,卻落榜而后悔,他,其實并沒有正確的概念。
世事總是難料,很多事情,就是當事人,也不能完全把握清楚。
“時間到!停筆!”顧所長一掐秒表,分秒不差地讓蕭強停下筆來。
在會議室監考的,有十名高級工程師,雖然顧所長是研究所的行政負責人,可涉及到專業考核,并不是他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特別是在這種特招工作人員的情況下。
試卷自有專門的閱卷高工來進行,顧所長就陪著蕭強天南地北地海吹,蕭強擔心成績,就有些心不在焉,基本上就是隨口應付。
可是顧所長驚訝地發現,蕭強不過十八歲多點,不到十九歲的年紀,卻好像見識過很多東西,隨便他挑起什么話題,蕭強都接得下去,話語之間,仿佛是親眼所見,連形狀、顏色都毫不遲疑,有些事物甚至是他從來沒見識過、沒聽過、沒想過的,還要他想一想,才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到后來,顧所長已經放開了架子,不是隨口聊天,而是有意識地引導他,談及自己想知道的一些方面的事情,可是蕭強好像也發現,他無意中露了口風,應承得多,屬于他的觀點卻不再出現,讓顧所長很是失望。
這個孩子真有種謎一樣的感覺,他的出身是絕對沒問題的,這是得到幾次過濾證實了的,可是,他小小年紀,又從什么地方,學到了這么多、這么雜的知識,很多知識就是他,也是聞所未聞?
難道還真有生而知之者?
從唯物學理論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答,就是這個孩子自幼博覽群書,還就每個問題,都進行了深入思考,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思想理論體系。
體系,好嚇人的詞匯,這從來都是形容那些大師們,在某一學科上所取得巨大成就,這個不到十九歲的孩子,能有這樣大的成績,是他萬萬不能相信的。
可是看看會議室里,同樣等待成績的那些工程師們,他們有些在就蕭強隨口所談的話題展開激烈討論,有些埋頭冥思苦想,有的在拼命做筆記,有的則是瞠目結舌地望著蕭強,幾十歲的人了,看著蕭強的眼光,竟然是那么的灼熱熾烈!
要真是這樣,我還是從砂礫中,發現了一顆金子啊!
會議室的門咣一下打開了,負責閱卷工作的周工,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大聲宣布:“成績已經出來了!”
那些正在埋頭思索學術問題的工程師們,都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具體的成績,這還重要嗎?就憑蕭強那天馬行空一般的靈感,就不是普通人所能企及的,他們研究科學的,靈感和直覺勝過專業知識,就算他考試得鴨蛋,也必須把他留下來啊!
周工奇怪地四下看了看,滿屋子的人,好像都對他的到來不滿意,橫他一眼,又繼續自己的事情,仿佛對結果一點都不在意。
蕭強已經被淘汰了嗎?
那還真是可惜,這孩子很有天賦的啊!
剛才在審核答案的時候,交叉閱卷幾位工程師們發現,由于離開學校太長時間,他們所出的題里面,還混雜著好幾道大學的知識,可是蕭強居然全部答對!
十九歲的一個少年,不管他是不是博聞強記,能夠在這么難得考試中,得到滿分,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周工怏怏地抖了抖手中的成績單,算了,你們都不在乎,我還忙乎個什么勁,手里的課題還沒完成呢,懶得跟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家伙一般見識,還是回去繼續思索更有價值。
他關上門,轉身就走了。
顧所長緊盯著蕭強,腦子里還在東想西想,越想越是興奮,余光看到周工進來,吼一嗓子,然后莫名其妙就走了,他有些愕然,這周工在搗什么鬼?是不是最近的研究工作遲遲沒有進展,他有些心理失調了?
他轉身問旁邊的馬工:“馬工,剛才周工在喊什么?”
“啊?不知道,我沒注意。”馬工一楞神,然后抓著顧所長說道,“顧所,這孩子還是交給我來帶吧,我覺得他有些看法,很對我的研究思路啊!”
“你個老不死的家伙,什么好東西都要自己占!蕭強這孩子第一次來我們這,就是我負責接待的,雖然當時我只著重考核他基礎方面的知識面,沒有注意到他的長處,但第一個問題,卻是我先問的,要帶,也應該我來帶。”徐工不樂意了,和馬工爭執起來。
當時蕭強為了突出自己不懂,很多地方都裝傻,有些時候更是胡說八道,所以只問了兩三個問題,這些高級工程師們就對他失去了興趣,但這次的交談,卻讓他們有耳目一新的感覺,有許多理念,是他們未曾想到,但并不復雜的,猛然之間,他們仿佛覺得眼前推開了一扇天窗,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都豁然開朗,幾乎是馬上的,他們就轉變了對蕭強的看法,只差把他當作百年不遇的絕世天才來看待了,又誰肯放手?
蕭強茫然地看著滿屋子鬧哄哄的場面,第一次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我是到北京上大學,什么你帶我帶的,周工不是說要宣布成績嗎,怎么又突然轉身走了,這些人都在爭論些什么啊?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這等結果,可是這些人為什么就不說正事,要爭論課題,你們回到工作崗位再爭啊,這不是耽誤我工夫嗎?
他見場面有失控的趨勢,站起來大聲說道:“剛才周工不是說來宣布成績嗎?他怎么走了?”
“還宣布什么成績,這個學生我帶了!”馬工站到了椅子上,怒氣沖沖地說道。
“放屁!你年紀一大把了,說話這么無恥!誰說就你帶了!顧所,以前分房子、提級別、評職稱、漲工資,我從來沒要求過什么,可是這回,蕭強不交給我帶,我就到黨委告你濫用職權,營私舞弊,擅自將學生指定給某某人帶,這是不允許的!”徐工聲嘶力竭地仰著脖子,和他對吼。
顧所長還是聽到蕭強的聲音,才知道剛才周工是來宣布成績的,他一面埋怨周工太不著調,宣布成績怎么還沒宣布,人先走了,留下這一屋子人吵吵鬧鬧像什么話,都是高級工程師了,卻像菜市場的大爺大媽一樣,為個蕭強挽袖撩衣,就差沒大打出手了。
一面趕緊叫人去請周工回來,還要安慰各個激動的高工,讓他們少安毋躁。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在人群中看到蕭強,向他揮手。
蕭強疑惑地走過去,那名工作人員將信交到他手上:“這封信是由門衛哨兵傳進來的,經過掃描顯示,沒有爆炸物。送信的人指明要把這封信交給你,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人命關天,讓你馬上拆看。”
蕭強大驚失色,什么事情人命關天?
他一下撕開信,只掃了一眼,就啊地大叫起來,又再匆匆看了一遍,猛地腳下一蹬,就向會議室門口沖去,砰地一下撞在大門上,重重反彈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骨碌爬起來,拉開門,撒開腿就跑,在他手中,信紙上用鮮紅的筆跡寫著:“林怡在我們手上,如果要救她的命,就帶著十萬塊錢,獨自到西郊黃龍鎮來。如果你敢報警,就等著替她收尸吧!”
在落款的位置,寫著林怡兩個字。
雖然字跡顯得很潦草,還有些歪斜顫抖,但蕭強對林怡的筆跡太熟悉了,這的的確確是林怡的字跡!
蕭強牙關緊咬,一縷血絲順著嘴角緩緩流出。
每一次隨著手臂擺動,信紙從身邊掠過,那上面鮮紅的字跡,都在提示他,林怡的處境有多么危險!
林怡的簽名始終在他腦海浮現,一想到那顫抖的字跡,代表著她是怎樣的害怕、無助,就像一根根鋼針,扎在蕭強心頭,讓他的心臟,感到陣陣抽搐疼痛!
我不管你們是誰,如果你們要敢傷害到林怡的一根汗毛,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們碎尸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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