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蕭強斜眼瞟了一眼小販,看他氣鼓鼓等著自己,笑了笑,沒有接過琺瑯彩繪小碗:“他要價多少?”
“三千塊!”買家眨巴著眼睛,緊張地看著他。
三千塊在這時可不是小數目,大家手頭都不寬裕,柴米油鹽吃穿住行,算下來一個月頂多有幾十塊錢盈余,普通人家幾年也存不了這么多錢。
“假的!”蕭強眉眼都沒抬。
“放你媽的屁!你給我站住,今天你不說清楚,就別想走路!”小販一改對買家的笑容可掬,惡狠狠地撩起了袖子。
蕭強就沒打算跑,兜頭問道:“法郎彩瓷是哪一年到哪一年的事?”
“康熙朝到乾隆朝的貢品!這你都不知道還敢胡說八道?”小販嘲笑道。
“民間有沒有?”
“廢話,都說了是皇家貢品,民間怎么可能有!”小販沒好氣道。
“那就對了!”蕭強從買家懷里抄過琺瑯彩瓷,舉在面前一晃,“琺瑯彩瓷的燒制,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成品極少,其價值可想而知,這東西才賣三千塊,還敢說是真品!我連鑒別都不需要,就敢說它是假的!”
說完,直接扔到地攤上,也不管它是否會摔壞。
哐啷一聲脆響,琺瑯彩瓷裂成了幾瓣。
“媽拉個巴子!老子還以為你有什么說道,就這點道道還敢來搗亂!老子告訴你,你今天不拿三千塊出來,就別想走路!”從附近樓道里,涌出來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
那個買家早就嚇得腿腳發軟,蹲在地攤邊用哭腔說:“不關我的事啊,是他扔的!”
蕭強夷然不懼,反笑了起來:“我剛才那么說,是給你留面子呢。既然你不依不饒,我就跟你說清楚!”
他咳嗽了一聲,從地上將裂成幾瓣的琺瑯彩瓷撿起來:“看這琺瑯畫,繪制的是清風翠竹圖,用色為諸墨兩色,清麗淡雅”
小販得意地笑了起來。
蕭強視若不見,繼續說下去:“看這題款:清風拂明日,翠竹依梢頭。這太可笑了,這可是皇家用品,誰敢在上面寫‘清風拂明日’,這不是殺頭的大罪嗎?還有更可笑的,看款識,青花料的‘雍正御制’。我說你們能不能在造假的時候用點心,難道不知道雍正朝早期才使用雍正御制的款識,中期則是‘大清雍正年制’,晚期則是‘雍正年制’?”
小販的汗水從額頭滲出,他看出這個青年似乎是識貨的人,只是這時他已不能下臺,強辯道:“我這是雍正年初的貢品,難道不行啊!”
“行!誰說不行!”蕭強笑道,將破爛扔回去,一攤手,“那你干嗎要燒制清風翠竹圖?你難道不知道,雍正朝初,琺瑯彩瓷繼承了康熙年的樣式,采用的都是花草藤蔓,對稱式的畫法,工筆畫可是雍正中后期的畫法,你這不是關公戰秦瓊嗎?”
這是白天,人來人往,路邊早就圍了一堆人,聽見蕭強分析得頭頭是道,最后的結論更是風趣,都哄笑了起來。
那個買家已經在人群圍上的時候,悄悄從人縫里溜走了,蕭強也故作不見。
他之所以強出頭,可不是來打抱不平的。
小販看不是頭,脹紅著臉,擦擦額頭的汗水:“原來是這樣,我這也是收來的,沒有認出來,抱歉了!”
“不用不用!”蕭強大方地擺擺手,又蹲下來在攤位上東挑西選。
圍觀人群見沒有好戲看了,漸漸都散去了。
其他攤位的賣家生怕蕭強跑他們攤位上也胡說八道一通,見他還蹲在那個小販地攤上,松口氣之余,都有些幸災樂禍。
小販心頭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小祖宗不走,還想做什么,在一旁陪著小心,生意都不敢放開來做了。
蕭強捻著一件細頸瓷器,不緊不慢地看著,冷不丁問道:“聽你先前說,你曾經賣過文物給外國人?”
小販嚇了一跳,越發不知道他的來路,賠笑著說:“我那敢呢,那都是吹牛呢,聽說文物都是國家的,我怎么可能把祖宗的東西賣給外國人,要賣也是賣點假貨給他們。”
“唉!原來是這樣!”蕭強重重地嘆了口氣,把細頸瓷器放回原位,一撐膝蓋就要站起來,“我原還想和你合作一筆生意,看來泡湯了!可惜,實在可惜!”
小販一聽,眼睛亮了起來:“小兄弟別忙走嘛!你一看就是真懂行的!不知道你有什么生意,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你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也能幫你,多個朋友多條道,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蕭強瞇縫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猶豫道:“這里說話不方便”
“方便方便,我在附近租得有庫房,我們到那里去,小兄弟,跟我來!”小販樂開了花。
媽的我還以為是什么路見不平,原來你小子手里有貨,肯定是想要通過我把文物賣出去,早他媽說啊,還浪費我一個琺瑯小碗,那可是十塊錢買回來的!
蕭強似笑非笑,跟在他后面。
賣假貨的最高境界,是讓別人不知道你賣的是假貨,要論造假水平,這個世界上誰還能比得過我!
老外的錢不賺白不賺,老子賣一籮筐徐悲鴻的奔馬,再賣一卡車西漢的玉器,司母戊鼎咱一口氣賣給他九個,這叫九州抗鼎!
慢著,物以稀為貴,這些東西可不能都賣給一家,還是得分開賣給不同的人才行,要是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在市面上出現上百幅,還都是真的,非引起地震不可。
蕭強和文物販子各懷心思,邁進了一間平房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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