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16點)
第五十四章和樂
章敬此番來向老父請安,何止是好大的排場,簡直就是張揚
他帶著兒子各騎一匹駿馬,那馬還都是京里一等豪門見了都要贊一聲的良駿,襯著父子倆格外威風英武的穿戴,那叫一個拉風。隨后跟著的女眷們,二房袁氏一輛車,長女元鳳一輛車,小妾喜姨娘一輛車,雖然馬車品級不同,但都裝飾得華麗非凡,還有陣陣香風溢出。隊列的后頭另外還有兩輛馬車,裝的是章敬送給父親與兄弟們的禮物,即便看不見箱子里的情形,只瞧那層層疊起的箱籠,還有車輪子留下的深深印跡,就知道禮物份量不輕了。與此同時,他們一行人還帶了許多男女仆婦、丫頭婆子,個個都穿戴得整整齊齊,打扮得體體面面,與京中尋常百姓相比,還要華麗幾分。如此招搖過市,怎會不引人注目?
但章敬卻似乎還嫌不足似的,從街尾的安國侯府大門出來,到街頭的南鄉侯府為止,這短短數百米的距離,他就跟二三十個人打了招呼。這些人大都是住在街道兩旁宅子里的,都是達官貴人,當中有章敬熟悉的,也有幾乎沒打過交道的,但無論是哪一類,只要往日說過話的,章敬都笑著向人問了好,順道寒喧兩句,若對方順口問一句“安國侯這是要去哪兒”,他必定說出一番關心老父身體的話來,又擔心一下兩個即將出京赴任的兄弟,怕他們的家眷在京中會受委屈,必定要對方夸他幾句“孝順友悌”的話,方才與人作別。若是對方只淡淡回應一聲,并不開口相問,他也要纏著別人說幾句閑話,非得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才肯放人。
正因為他如此拖拉,因此,光是從南鄉侯府的門房看到他的身影、慌忙命人報入府內開始,一直到老張帶了下人出大門迎接,就足足花了兩刻鐘不止。這段時間已足夠章家二至四房上下各自回房梳洗、換衣裳,重新來到大廳里,坐下喝口茶,聊兩句了。若不是聽見門房大聲喊“大老爺回來了”,明鸞還在考慮要不要先吃點糕餅充作下午茶呢,今日她陪陳氏帶著婆子們到后院的庫房清掃,可費了不少力氣。
當然,她此時已經聽說了章敬一路上的做為,心里腹誹不已:“這小半天功夫,大概他那孝悌名聲都傳遍整條街了吧?只是祖父搬過來一個多月,他還是頭一回過來,如果有人拿這點問他,他是要回答自己其實不怎么關心老父兄弟呢,還是要回答他以往每次過來時都掩人耳目沒叫人發現呢?
明鸞正暗暗偷笑,那邊廂,章敬已經帶著一家大小進來了。
章敬大概是拋開了從前的盤算,加上章放、章啟都得了實權武職,前程看好,他也不會愚蠢地與這樣的兄弟交惡,因此今日待他們格外熱情。章啟不知是不是久不見長兄這般親切了,又見他坦然承認了從前的錯誤,許諾會厚待自己的妻兒,便不由得感動起來,與他也回復了從前的親厚。倒是章放一直冷眼瞧著長兄的行動靜,雖然臉上帶著笑,但什么實質性的話都沒說出口。
他被流放多年,吃過無數苦頭,也歷練成熟許多,心中對長兄本就有幾分怨氣,加上回京之后,家中明明已經送信通知了長兄,章敬卻遲遲未曾見他,也不命人請了他去說話,哪里是看重兄弟情誼的模樣?面對長兄忽如其來的熱情,章放首先選擇了懷疑的態度。
不過章寂慈父心腸,見一向看重的長子先放下了身段認錯,便也跟著心軟了。想著兒子雖然糊涂,但好歹還不算蠢,見兩個兄弟都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就趕緊轉變了態度,對無依無靠的三房母女,也能以禮相待,這就是難得了。既然一家人有了和睦相處的希望,他也不想讓子孫們分崩離析下去,便象征性地數落了長子幾句,再對著幾個兒子、孫子訓一番家和萬事興、要相親相愛彼此扶持的話,也就把先前的一點不愉快給抹了過去。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各人私底下是什么想法,只要面上不露出來,又有誰能控制呢?至少明鸞本人仍舊認定了章敬不是好人,不可能真心與三房親近,便時時提防他,對袁氏、文龍與元鳳也只是淡淡的。至于玉翟,她待袁氏還好,對上文龍元鳳則完全沒有好臉色,文龍元鳳也知道她心結所在,不敢跟她計較。
章家一家子在前庭廳中相聚,稱得上是一片和樂融融,只是這邊如此熱鬧,自然也就驚動了借住在府中的人。明鸞遠遠瞧見柳璋的小廝在通往客院方向的月洞門后晃了一晃腦袋,就知道他定是聽見了動靜來打聽是怎么回事的,也沒放在心上。倒是文龍也瞧見了,有意拿這個當話頭與堂妹們搭話,便問明鸞與玉翟:“那小廝是誰?怎么探頭探腦的?不象是咱們家的人。”
玉翟沒瞧見那小廝,愛理不理的:“什么小廝?我不知道你在說誰。”明鸞在旁偷笑一聲,道:“我也瞧見了,是柳公子的小廝,大概是聽見這邊熱鬧,不知何故,就跑來瞧一瞧吧?他不是個不懂規矩的,見是咱們家的人在這里,也就回去了。”
文龍的臉色有些不自在:“柳公子?可是……可是跟沈家打官司那位?我聽說他與你們……與祖父和叔叔們是認得的。”
明鸞瞥他一眼:“不是那一個,是他的堂兄弟。你不是知道么?我們在德慶時,多虧當地的柳同知好心照應,兩家也算是世交了。他兒子說來與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彼此十分熟悉。他侄兒卻是去年才從老家去德慶的,不知道沈家人底細,被沈昭容幾句甜蜜語就哄住了,不顧母親與叔叔的反對,非要娶沈昭容為妻,還為此離了家門,自個兒買了房子,預備跟沈昭容成親后住呢,哪里想到人家說翻臉就翻臉,還把他全副身家都卷走了?他傻乎乎地跑到京城來告狀,家里人擔心得不行,讓他兄弟找過來。雖說官司不了了之,但我們家與柳家相交一場,不可能放著人不管的,只得把他接了過來。大哥哥,你說對不對?”
“對,當然對了。”文龍干笑了聲,神色有些黯淡。一旁的元鳳眼神閃爍,臉上也透著心虛,小聲問:“哥哥,咱們……要不要去給人賠個不是?若是他有什么難處,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就幫一幫吧……”
文龍有幾分意動,便看向明鸞。明鸞瞧他們的神色不象作偽,倒把方才心中那幾分惡意給去了一半,擺擺手道:“跟你們有啥關系?要賠不是也是沈家父女賠,你們就別多事了。”
元鳳蹙著眉毛道:“話雖如此,到底心中不安。母親對此事也不管不顧,反而還處處幫著沈家姑娘說話,叫人看了心里難受。”文龍長長地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明鸞睨著他們,忽然笑了笑:“我也覺得大伯娘有些糊涂了,大概是病著的時候,就一心想著要把沈昭容送上皇后寶座,所以不管后來發生了什么事,都只記得這一點,而不顧別人的看法,這已經是一種執念,不象是腦子還清醒的人會做的事。”
文龍與元鳳的神色齊齊一僵,后者不安地道:“三妹妹,你別這么說,她……她好歹是我母親。”
明鸞笑道:“我說這話不是要奚落她,只是一番好意,大姐姐,你先聽我說完。”清了清嗓子,“現在沈家是什么情形?就算沈昭容做了皇后,又能怎樣?先不說她能不能生下皇子,那皇子又能不能有出息,就算成了太子,將來做了皇帝,那也沒沈家什么事兒——他家只剩下一個殘疾人,殘疾人是不能做官的,年輕一輩又沒個男丁,就算做了后族,又有什么用呢?風光也就是這幾年的事。若大伯娘真聰明的話,就別強求送個底子不干凈的侄女進宮,先給兄弟娶個強壯好生養的媳婦再說,等沈家有了子嗣,就好好教導,如果二十年后又出一個進士,又進了翰林,那沈家就算出不了皇后,別人也不會小瞧了他們,大姐姐你說是不是?”
元鳳睜著大眼連連點頭,文龍合掌贊嘆:“三妹妹所甚是這才是重振家門的正道,只靠著裙帶關系,是斷不能長久的,可惜……”頓了頓,又是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