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有后臺的,就不會在縣令位置上待這么多年了,他能靠的,也不過是宮家這門姻親,想必是向新君或馮家投誠了吧?
宮氏渾身都發起了抖:“我不信……就算姨父官迷心竅,姨媽也不會置我于不顧的我又不是求他們放了我,不過是想給孩子治病罷了……”
無論宮氏怎么說,彭澤縣衙的表現一再讓人失望。它派出的官差不但把守住水仙庵的出口,不許押解的差役或章家人出門請醫,而且連原本該供應給他們的米面都沒送來,還是章放章敞使了銀子,請張八斤出面,好說歹說,才勸服一名貪心的衙役去買了些米面瓜菜,但買回來的份量卻打了大大的折扣。
無論是官差還是章家人都為此氣憤不已,沈氏找上左四道:“無論我們一行人中是否有天花病人,請大夫看診,以及供應公干路過的官差伙食,原是縣衙與驛站的責任。縣令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失職了。幾位官爺都是京里來的,難不成還怕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即便他升了高郵知州,那也不過是個知州罷了。”
左四看了她一眼,沒發話,陳大志先開口了:“班頭,沈大*奶說的話有理。他要為難犯人和眷屬,那是他的事,可犯不著連咱們也一塊兒為難吧?說到底,我們兄弟也不過是替朝廷辦事罷了”
左四沉聲道:“慌什么?他是遲早要走的,再為難也不過是這幾日的事。”他心知自己官卑職小,若是遇上一般的縣令,或許還能借著刑部的名頭耍耍威風,但彭澤縣令有通天的手段,怎會輕易受他一個差役轄制?到頭來成不了事不說,自己還要倒大霉。
左四發了話,官差們也只好認了,幸好連日來都是用章家的銀子,他們倒沒怎么破費,就是無法出門讓人郁悶些。但他們可以忍,章家人卻忍不得。文驥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不過一日****,就已經昏迷不醒,胡話連篇,陳氏手里的藥也吃光了,銀子更是一錢不剩,縣令卻遲遲沒有離開的跡象。
宮氏忿恨不已,跑到庵門前大鬧,罵縣令勢利,為了升官發財便不顧親戚,又罵縣令夫人無情,連親外甥女兒都不管,罵了許多難聽的話。她在娘家本是受寵的嫡女,母女私下說話時,提過不少機密之事,其中就有姨父做縣令時的失職行為,以及在官場人事往來間鬧出的種種笑話。她此時已經顧不得親戚臉面,索性就在庵門前將姨父的私密都大聲嚷嚷出來,守門的衙役們聽了,開頭還恨不能裝沒聽見,漸漸地聽出了意思,私底下也開始笑話起來。
如此到了第三天晚上,縣令老爺家終于來了一位使者。
來的是縣令夫人的婢女,也是宮氏姨母的親信。她苦口婆心地對宮氏道:“我們老爺在七品任上熬了這許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上官青眼,有了高升的機會,太太都高興得哭了,表姑奶奶怎么能拆太太的臺呢?如今縣里謠紛紛,太太都快沒臉見人了,就算表姑奶奶心里再怨恨,也要念及我們太太往日對您的情份啊”
宮氏冷笑道:“我若不是念著姨**情份,也不會去求她,可她是怎么對我的?我親生的骨肉,如今重病在床,卻連個大夫都請不來,她但凡有一絲念及往日情份,也不該絕情至此”
那婢女淡淡地道:“表姑奶奶,奴婢知道你心里恨,可我們太太也是不得已早在你們出京后不久,姨老爺就給我們老爺來了信,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在路上對你們伸出援手,否則叫馮家人知道了,到手的好缺就飛了老爺因此鐵了心,要遵皇命行事,不是老爺絕情,誰叫你們章家違了圣意呢?我們太太一向是順著老爺的,也不好跟他對著干。”
宮氏凄然冷笑一聲:“誰叫她跟你們老爺對著干了?她不能明著幫,私底下拉我們一把也好啊……可她卻完全不聞不問。如今我們驥哥兒都病得糊涂了,還問我姨祖母家到了沒有呢……叫我如何答他?”她幽幽看了那婢女一眼:“回去跟你們太太說,叫她別太得意了,以為順著男人的意思就能萬事大吉。她無兒無女,膝下庶子庶女成群,能坐穩正室位置,不過是仗著娘家姐姐。他日我母親知道她對外甥女兒這般無情,定有厚報”
那婢女臉色一僵,口氣也冷淡下來:“表姑奶奶,這種事是不會有的。你還不知道吧?姨老爺來信時,姨太太也附了一封信給我們太太,告訴太太,因為你嫁入罪人之家,玷污了宮家的清名,因此族里公議,將你逐出家門,從此以后,你便不再是宮家的姑奶奶了。姨老爺為了安慰姨太太失女之痛,還特地將喜珠姑奶奶記到她名下呢。如今我們老爺太太的外甥女兒,可是國丈家的少奶奶”
宮氏臉色刷白,雙眼瞪著那婢女,臉色越發鐵青。那婢女看得有幾分害怕,便強自道:“總之,奴婢如今還能叫你一聲表姑奶奶,已經是我們太太念及往日情份了,光是看在這一點上,表姑奶奶就不該在外頭胡亂語,敗壞我們老爺太太的聲譽,若你能答應……”
“滾……”宮氏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那婢女一愣,有些不死心:“表姑奶奶,你先聽完奴婢的話再說。”
“給我滾”宮氏一巴掌掃了過去,五官猙獰,“誰要聽你這賤婢的話?還不給我滾”
那婢女挨了一巴掌,只覺得又氣又怒,也顧不上將命候在門外的婆子將銀子留下了,匆匆帶了人離開。宮氏大哭出聲,撲到兒子身上號啕不已。
縣令家是絕不能指望了,文驥的病情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更糟糕的是,玉翟與青雀姐妹以及周姨娘三人,因為長時間待在文驥身邊侍疾,已經有了受到感染的跡象,青雀發起高燒,周姨娘嘔吐不停,玉翟無法起身。
甚至連三房也受到了感染。因為文騏連日哭鬧不停,陳氏不放心,堅持要章敞去檢查孩子是怎么回事,就發現文騏已經出了一身紅疹,謝姨娘不知出于什么心態隱瞞了孩子病情,受了章敞一頓臭罵。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再請不到大夫,抓不到藥,章家人遲早會一個一個病倒死去的。陳氏再次請張八斤出面去求衙役請大夫,可手里已經沒有了銀子,就連沈氏,也將身上僅剩的一對耳環給拿出來了。
明鸞知道不能再坐視情況惡化下去,她掏出了黃金手串,拿到章寂面前:“這個……是祖母進宮前給我的,孫女兒一直貼身藏著,孫女兒錯了,早該拿它出來……”
章寂看著手串,認得是老妻的遺物,呆了半晌,忍不住紅了眼圈:“好孩子,就算你祖母在,也不會吝嗇這點東西的,將來等我們家的日子好起來了,一定……一定去尋你祖母的遺物,賠給你……”
明鸞一聽便知道他誤會了,有些心虛,忙將手串放到他手里,匆匆躲開了。章寂看著手串,輕撫良久,嘆了口氣,還是叫了陳氏過來,將手串給了她。
有了黃金手串,衙役們終于又松了一次口,果真請了位大夫來。這位大夫比上回那個強些,開了方子給眾人喝了,玉翟的病情率先有了好轉。
這時候,沈氏也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不但高燒不退,還出了紅疹。
然而幸運的是,吉安陳家的人終于來到了水仙庵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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