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哪里嚇人了?”
阿暖噘著嘴巴,氣鼓鼓地問道。
其實這句話不看她們的臉和手,閉眼細聽,還是挺可愛的,就和小女孩普通的撒嬌沒什么兩樣,但望著這雙幾乎看不見眼白的黑色眼睛,大家無論如何都無法放下高懸的心臟。
畢竟他們這一路不是沒見過其他人,可是除了萬婉以外,那些人似乎都不太“正常”,且那些人的身份,都是npc。
而眼前這兩個穿日式制服的兩個女生,身份卻是游客。
可問題是她們兩人的正臉,蒼白詭異的完全不像是人啊。
俞金海和邰一誠都不知道丁文博一開始是怎樣直面她們兩人的臉,笑著說出“祝你們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玩得愉快哦”這樣的話。
不過他們記得來的途中,在牢籠區遇到了羊頭人npc告訴眾人,除了他們意外,羊頭人npc還嚇過兩個小女生,現在想來,這兩個小女生或許就是羊頭人npc所說的游客。
然而梁少小心偷覷著阿暖和她朋友的面容,心中忍不住懷疑:這兩個女生和羊頭人npc,到底是誰嚇誰啊?
“你們的臉也太白了吧?”梁少就怕自己哪句話不小心說錯了,惹得這兩個女生忽然變臉,然后化作厲鬼撲向眾人,所以斟酌著用詞,謹慎問道,“一點血色都沒有。”
好在這兩句話都是稀松平常的閑聊,兩個女孩子都沒有生氣。
“我們用的最白色號粉底,有問題嗎?”阿暖指著自己的嘴巴說,“而且血色都在嘴巴上了呀。”
梁少:“……”
直男完全不知該從哪里反駁這兩句話。
邰一誠又問:“……那眼睛?”
他覺得這兩個女生膚色和口紅都算了,可能是色號沒用對,關鍵在于兩人眼眶中的眼珠子——她們遠看像是《閃靈》走廊里的雙胞胎女孩,近看望著這雙眼睛,說話時嘴巴一張一合,就像《昆池巖》里的女鬼在對你講rap。
“戴了美瞳啊。”阿暖的朋友斜睨了邰一誠一眼,隨后忽然笑起,湊近問他,“要摘下來給你們看看嗎?”
顧絨覺得她這句話某個地方有點奇怪,像是沒用對某個字眼。
邰一誠則趕緊擺手婉拒:“不用了不用了。”
“可你們怎么站在這個門口不動?”俞金海窒息道,“也不用一下手電筒。”
阿暖和她朋友用看神經病的目光望著俞金海:“都來玩鬼屋了,為什么要用手電筒?”
俞金海聞頓時陷入沉默,這才反應過來有病的確實是他們,本來玩鬼屋就不該借助外援燈光,否則鬼屋里光線那么明亮,就完全沒有恐怖的氣氛了。
阿暖笑嘻嘻接著說:“再說了,我們站在這里不動是在等人呀。”
“等人?”顧絨出聲道。
“對,我們和游客們走散了,在這里等等他們,你們——”聽見顧絨開口,阿暖和她朋友一起轉頭,黑色的眼珠表面似有令人不安的寒光在閃爍,將她們臉上的笑容襯得森寒無比,“——要和我一起等其他游客嗎?”
顧絨后頸微冷,像是被一雙涼手輕輕拍了拍,又像是有人正站在他身后,對著他的衣領口吹氣,將他脊背和雙臂上的每根寒毛,都吹得根根倒豎。
“……不用了。”顧絨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勉強,“我們還要去玩別的游樂項目。”
“真可惜。”阿暖的朋友嘆了聲氣,“那你們先走吧,我們再在這里等等。”
眾人巴之不得趕緊離開,事實上他們早就想走了,但是他們害怕這兩個女生忽然提議要跟他們一塊走,或是要他們在這里陪下她們,那畫面可真是夠嚇人的。
大家見這兩個女生的確沒打算要走,依舊站在浴室門口不動,就邁步掀開透明的門簾,朝著浴室里面走去。
俞金海剛把門簾掀開,就感覺到一股陰冷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其間摻雜的腐爛腥臭讓他陣陣欲嘔,同一時刻,阿暖卻在他們背后詭異空靈的笑了兩聲:
“小心點,前面有鬼……npc在嚇人哦,咯咯咯……”
她們兩人在鬼和npc之間,特地賣弄玄虛的停頓了幾秒話音,讓人分不清她們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眾人聞下意識地回頭朝她們看去,可手電筒的光線落在她們身上時,大家卻發現她們似乎又手拉手轉過了身,正背對著他們。
因為大家看不到她們那駭人的正臉了,幽幽垂下的黑色長發遮去了她們的腦袋,從日式制服領子的方向也能看出,她們就是背對著大家的方向,可眾人瞧見這一幕,卻仍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她們的足尖,還是面朝他們的方向。
“幻覺幻覺……”萬婉呢喃著,“都是幻覺。”
顧絨:“……”
看樣子萬婉已經成功被葉樺教主及俞金海、邰一誠這兩個忠實信徒給洗腦了,這是好事。
大家依次穿過門簾進入浴室,進來后發現這間浴室和廁所是功能二合一的房間——右邊是門半掩半開的廁所,左邊是并排放置的幾個浴缸,有些浴缸是空的,有些浴缸上面套著只有個口子用來通氣的橡膠墊,還有些浴缸里面則放滿了猩紅粘稠,宛如血液的紅水,大家一進屋聞到的濕潤腥味,約莫就是從這里傳來的。
葉樺依舊走在最后,所以他是倒數第一個進入青山精神病院浴室中。
他進來后大致掃了一眼浴室的布景,就忍不住問扣住他胳膊不放的萬婉:“你們鬼屋生意很好嗎?道具怎么都這么大手筆?真的很符合歷史了。”
別的不說,那幾個套有橡膠墊的浴缸,肯定是用來進行水療的——上個世紀精神病院的醫生們相信,把病人放在充滿熱水或者冰塊的浴缸里泡上數個小時,就能治療他們的精神疾病。
這種聽上去毫無邏輯的療法,卻已經是上個世紀精神病院中比較溫和的治療手段。
“我……”萬婉嘴唇蠕動,囁嚅了幾聲卻語不成句。
青山精神病院作為游樂園里常年保持的鬼屋項目,各項設施肯定都是最精致完美的,這幾個浴缸和整間鬼屋的造價比起來,其實不算特別貴。
但萬婉清楚的記得,鬼屋浴室里的浴缸內,只會有幾個血手印和骷髏骨架作為嚇人的道具,根本就沒有橡膠套墊,也不可能放滿整浴缸的血水!
這么多水容易滋生蚊蟲,水氣蒸發使得鬼屋潮濕長苔發霉這些原因都不說了——萬一有客人沒站穩掉進去了怎么辦?
現在這充滿了數個浴缸的血水,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萬婉震驚不解中,俞金海抬手,指著第四排放滿血水的浴缸里半浮出黑色物體,顫聲道:“那、那是拖把頭嗎?”
葉樺走過去用手電筒照了一下,告訴他道:“那好像是個人頭道具。”
托葉樺用手機照明了的福,顧絨也看清了這個人頭的全貌,人頭的主人似乎是個男性,因為人頭留的是約莫半指長短發,女生一般不會把頭發剪得這么短,它面容朝下漂浮在水面上,脖頸處齊根斷裂,傷口依稀可見被撕碎的血肉肌理——的確是個人頭,但是不是道具,就不好說了。
“怎么是短發?”葉樺同樣發出了疑問,因為長發人頭的驚悚效果明顯比短發人頭好。
不過隨即葉樺又想到,如果這個人頭是長發,那么它脖頸處的傷口可能就會被長發遮擋,看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短發人頭也有短發人頭的嚇人點。
“這還有個黑山羊的尸體,但是沒有頭。”葉樺將手電筒挪開,又挨個照了照其他浴缸,然后指著倒數第四個浴缸里的動物尸體說,“嚯,和前面那個用黑山羊頭當面具的npc還很對應,可以啊。”
“什么npc?”萬婉聽到這里卻瞪大了眼睛,五指收緊,指尖都快掐進葉樺胳膊肉里,聲音尖銳,“哪里的npc?!”
“哎喲你捏輕點,你一個女孩子手勁怎么感覺比我室友秦超掐人時還大?肉都快被你掐掉了。”葉樺吃痛,縮著肩膀說,“就是牢籠區那邊,在外面游蕩,會忽然用鐵鏈捆住你的npc啊,他的對應職業應該是精神病院里的巡邏醫生吧?”
他們倆在浴缸前爭論,顧絨剛準備勸著些,卻聽到他身后原本半掩著的廁門發出“嘎吱”的一聲響動,像是被人從里面打開了似的。
顧絨記得那兩個穿日式制服女生告訴過他們,說穿過浴室門簾后的地方,會有npc出來嚇人,所以現在是又有一個類似牢籠區那里山羊頭人的npc伺機而動,打算忽然出來恐嚇他們嗎?
這道開門聲也不止顧絨一個人聽見,沈秋戟、俞金海還有邰一誠,他們這幾個靠廁所門比較近的人都聽見了,大家一起轉過頭。
下一面,他們就看到完全敞開的廁所里,有個穿著黑色日式制服,戴著紅色三角巾的黑長直女孩正坐在馬桶上,她唇角上揚,掛著個詭異僵硬的笑容,雙眉卻呈傷心絕望的“八”字型下壓,而眉毛下面原本該長有眼睛的眼眶卻空蕩蕩的,流著不甘心的血淚。
她的一對眼珠不翼而飛,眾人順著眼眶望進去,也只看得到空洞的一片黑色,連眼珠被挖出來后血肉模糊的傷口都瞧不見,仿佛她被掏空的是整個頭顱,里面的腦組織也被取走。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孩子的臉,赫然是剛剛還和他們說話,提醒他們前面有npc嚇人的阿暖!
此刻的她似悲似喜,用那雙黑洞洞的眼眶,“望”著每一個人。
顧絨也忽然記起阿暖的朋友說的那句話,哪個字眼不對了——她問眾人,要不要把美瞳摘下來給大家看看。
可是人們在做這個動作時,用的動詞常常是“取下”,而不是“摘下”,“摘下”這個動詞,往往對應是摘下眼球這個動作。
與此同時,萬婉在驚恐下無限放大的聲音,也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牢籠區那邊只有籠子里才有npc,牢籠外就算有移動的巡邏扮鬼npc,可是他們不會戴什么黑山羊頭面具!也不會用鐵鏈捆人!”
“更何況我進鬼屋到現在,我一個npc都沒有瞧見過!”
“啊啊啊——!”
大家進入鬼屋后在葉樺幫助下營造起來的平靜,被俞金海梁少看見阿暖尸體后的尖叫徹底撕碎。
隊伍瞬間亂了,差點被嚇瘋的俞金海邰一誠他們不管不顧,一鼓作氣就往前面沖——他們想快點離開這間恐怖的浴室。
“喂!大家別走散啊!”
葉樺看見阿暖的尸體也驚訝,但他不覺得這是尸體,認為可能是和病房區那個躺在病床上實際是用機器鐵桿支撐狂做仰臥起坐的病人一樣,是個逼真的道具。
道具甚至長得可能都不是阿暖的臉,是他們剛剛在浴室門口被阿暖和她朋友嚇著了,才會在幻覺中把阿暖的臉替換到尸體道具上。
——國產鬼片里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到最后都是主角們的幻覺,根本就沒真鬼。
幻覺這兩個字葉樺已經說倦了。
到了這樣的時候,終究還是得沈秋戟出動,他拉著顧絨疾步上前揪住俞金海邰一誠他們的領子,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把眾人逮回一窩里待著。
葉樺這邊也眼疾手快抓住了萬婉和梁少,李銘學心理素質好些還算鎮定,到此,大家終究還是沒有走散。
“瞎叫什么呢?”沈秋戟都想學著葉樺之前扇人,一人給他們一耳光清醒點了,“葉樺都說是幻覺了,你們怎么還瞎跑?”
怎么連沈秋戟都開始跟著胡謅了?
顧絨聽到這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