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咂咂嘴兒,眼見得明月生得俊,竟拿了一段臘肉出來:“這是過年的時候腌的,拿這個炒菜吃罷。”
石桂接過來笑一回,自家摸出錢來,不給劉婆子給了菱角:“煩你去莊頭上問問,收只雞來,請人替我殺了拔放血reads;。”
菱角飛似的跑出了門,劉婆子還來不及吩咐她,人影兒都沒了,她再看看石桂,倒沒想到竟是這么個有錢的,不姑娘半個家,少爺還塞錢呢,平日里省得這樣兒,竟是裝窮。
有雞有魚再炒上兩個素,端上桌去也很像樣了,整只雞燉得酥爛,里頭還下了面條,東西一端出來,香得整個屋子都能聞得見,那孩子還臟兮兮的,一雙眼睛卻亮,眼巴巴看著盆兒,石桂給了他一整只雞腿。
跟著是明月的,問他道:“這個是誰?”總歸不是兄弟,明月的娘再嫁便不知道音訊,又不可能是他的兒子,軍衛所里難不成還收這么小的兵。
兩個人把一鍋面分了,一人分了半只雞,那孩子就拿在手里頭啃,啃得一手是油花,明月人長大了吃相沒改,笑起來也還是那個模樣,沖著石桂擠擠眼兒:“總歸不是我兒子。”
楚地大水,流民許多災民許多被拐出來賣的也有許多,這個孩子就是從人販子手里救出來的,別人倒還能說上幾句家鄉在何處,偏他說不出來,翻來翻去只有一句話,他是出來找爹的。
問他家里還有誰,半日才答還有娘在,聽的人便一聲嘆,這一船都是孩子,還往哪里找他娘去,他的口音明月一聽就說是自個兒的同鄉,還被人笑了一回。
明月在金陵就是一口金陵本地話,到了燕京沒多少日子,又說起燕京話來,學了半年多,跟當地人再沒甚個分別,這會兒說有家鄉口音都笑起來。
石桂心頭一跳,拿眼去看這個孩子,她走的時候喜子三歲多快四歲,隔了這些年快要十歲了,怎么也不該這么瘦小,卻還是吸一口氣問明月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哪個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一船孩子都由著官府接收了,只有他,嘴巴死緊,撬不出一句話來,明月可憐他,想著自家也是出來找爹的,他還遭了災,他娘原來就算待他好,也不知道被賣到哪里去了,給他吃喝,跟他說話,他就跟條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了。
等送到官府去的時候,他抱著明月的腿怎么也不肯走,不哭不說話,可就是死活不撒手,吳千戶見了便道:“罷了,讓他跟著,總是你家鄉人,說不準還能替他找一找爹娘。”
各州府失落的小兒這許多,哪還能找得到,都是送到濟民所去,有記得家鄉的長大了自己去找,記不得的這輩子也就回不去了。
反正也少他這一口吃的,他跟著明月,營里的人都叫他小尾巴,又說是明月的兒子,他們操練,他也跟著一道練,曬了一身黑皮,丁點兒大的也能站一早上,吳千戶給他起了名字,明月那會他隨口起了個,就叫千里,輪到這個小尾巴,還是隨口起一個,叫他水生,反正是從船上救出來的。
明月放下面碗,一口面條吸溜進去,喉嚨跟開了個洞似的,嚼也不嚼咽了下去,問道:“怎么?他是你弟弟?”
石桂不能確定,隔了五年快六年了,她腦子里的秋娘石頭喜子,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喜子才丁點兒大,因著蝗災沒吃喝,瘦的跟豆芽菜一樣,從小就乖巧的很,知道石桂帶他不容易,從不哭鬧的,細細軟軟的叫姐姐,那陣悲意她原來就是強忍住的,這會兒哪里還忍得住,眼圈一紅竟淌下淚來。
看她哭了,那孩子越發不敢過來,明月摸了半天身上沒有干凈的絹子能給她擦一擦,想去拍的她的肩吧,原來也還罷了,這會兒怎么也不敢上手,撓撓頭,坐下來一拍腿兒:“過來,我給你擦臉。”
水生乖乖趿著鞋子過來了,濕帕子一上臉,擦了臉擦了脖子,蘭溪村的人都生得白,水生曬成了個黑皮,石桂伸手要抓他的手,他往明月懷里一縮,瞪了眼兒不識得她。
明月無法,原來誰也沒仔細問過他,這會兒只得好聲好氣的問:“你娘叫什么?你可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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