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顯蓉走了,忙了整整一夜,謝襄又困又累,靜靜地趴在沈君山的病床旁守著他。
沈聽白人在上海,收到沈君山受傷的電報后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沈家的護衛拜托謝襄在醫院陪著,謝襄放心不下沈君山,一口答應了下來。
天邊泛起白光,謝襄已經睡去,她不敢睡得太沉,怕沈君山醒來找不到人,因此就趴在床邊微微瞇了一會兒,感到發頂被人輕輕揉了揉,謝襄睜開眼睛,看見沈君山正看著他自己的手發呆。
“君山”謝襄見他醒過來,試探的叫他一聲,“你醒了要喝水嗎”
沈君山接過水杯抿了一口,這一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他失血過多,連說話都少了幾分力氣,問道“昨晚是你背我來的醫院”
虛弱的沈君山顯得比平時脆弱許多,沈君山自己也感覺出來了,想要打起精神,奈何身體條件不允許,連舉著杯子都稍顯吃力。
謝襄忙接過杯子放下,“是啊,我從小珺那里回來,結果看到你站在死人堆里,嚇死我了。你當時都昏過去了,竟然還記得啊”
沈君山沉默片刻,面色稍微好轉一些,“還有點意識,當時很累,想睡一會兒,你卻一直在我耳邊哭喊,搞得我睡不著。”
謝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誰哭了”
沈君山笑著看著她,氣氛一時間有些靜默,這讓謝襄想到了在獵戶家的那個夜晚,她也曾經說過“誰像個小姑娘”
謝襄正要松一口氣,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件事應該告訴你,你昨晚的手術是顯蓉小姐找人來做的。”謝襄看了看他晦暗不明的表情,“醫院的大夫都去北平開會了,這樣的大手術,剩下的醫生都說做不了,順遠里只有一位日本醫生可以做。”
“你去找她的”
聲音微冷,似是染了怒氣,謝襄馬上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乖乖坐著。
“我沒有辦法了,只能去找她,我起初以為是她身份敗露,惱羞成怒才派人來殺你的,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沈君山卻又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是她派人來做的,你去找她,就跟送死沒什么差別了。”
謝襄發現金顯蓉真的是自己和沈君山之間的死疙瘩,“當時那種情況,也容不得我多想。”
沈君山擰著眉頭,看不出他的心思,謝襄等了一會兒見他都不說話了,摸了摸鼻子,拎起地上的水壺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謝襄總覺得沈君山與她的距離很是遙遠,像是一個在山巔皓月懸掛處,一個則在山腳潺潺溪流旁,兩人之間,隔著巍巍的高山與層層的薄霧,他看不清她的真實面貌,她亦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好像有一股不一樣的氣場。
顧燕幀倚在走廊的窗前默默地看著她,日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謝襄向前一步便踏在了他的影子上。
謝襄有了一種紅杏出墻被抓包的錯覺。
她抬眼自上而下的打量著顧燕幀,目光卻在空中與他陡然相撞。謝襄別過眼,正思量著如何向他解釋自己夜不歸宿的原因,顧燕幀卻先開了口。
“謝襄,我要回南京了。”
他聲音低啞,上次他發燒時也是這副嗓音,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謝襄想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卻突然間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話。
“回南京”謝襄穩住了心神,“是、是要去娶那位董小姐嗎”
顧燕幀搖了搖頭,有些失笑。顧宗堂的話還回蕩在他耳邊,“弱國無外交,這次談判無非是被人逼著就范局勢不好,你和期期都回南京去。”
二十一條的簽訂,已經是板上釘釘,一旦條約簽訂,局勢更加難以控制,屆時全國人民的怒火,不知將會如何傾覆。
他知道顧宗堂已經將努力做到極致,日本公使要求天天談,全天談,顧宗堂便以身體不好和公事繁忙的理由堅持將談判改為每周會議三次,每次定下時間。
歷次會議,他又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在某些方面,他態度堅決,不肯讓步,如此反復的一再交涉,歷時三月,前后會議二十余次,會外折沖又有二十余次,交涉之艱辛,卻也仍不能解決問題。
顧宗堂甚至還刻意將談判內容透露給西方記者,借以用西方的態度壓制日本的氣焰。
日本惱羞成怒,竟下了最后通牒
這些事,全都憋在他心里,顧燕幀看著謝襄,簡單道,“是我父親的意思。”
“哦,那你什么時候回來”謝襄了解顧燕幀,顧燕幀已經下定了決心,不過以如今的形式,他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