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一己之私,他還是給斷了。
他要是沒侮辱過她,狄家父子會想法設法保他這一家唯一的那根獨苗罷?
佑王一生從未這么絕望過,他從未想到,要在他手里,斷了他祖宗的根。
他之前從未想到過。
“這就是你的謀逆?”偌大的王殿里,只有他們幾人,蕭玉珠坐在大兒搬過來的椅子上,看著對面的易佑淡道,“讓外面為你們賣命的三萬軍士為你父王母妃陪葬?”
一場大仗,死去了三萬人,佑王沒打過仗,他不會知道真正的戰場上,死去的人絕不會活過來……
“你父王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們要是輸了,你們會死多少人?”蕭玉珠看著臉色蒼白易佑,甚是不解地問,“你可以想不到,但你父王想不到?”
“不,他想到了,因我告訴他,”易佑笑了笑,對這婦人平靜地道,“我不想成為一事無成的易王,昭和帝能做到的,我也想做到,我告訴他成王敗寇,輸了我也甘心,我希望他能最后幫我一把,因我是他的兒子,他不為我盡心,他此生還能為誰盡心?”
有些話說出來了,接下來說下去也不難,易佑越說語氣越平和,他甚至還朝蕭玉珠笑了笑,道,“只是我不是個太聽話的兒子,他對我的忠告,我只聽了我愿意聽的,像不能要脅你,像不能為難義兄,這些我都沒做到。”
“嬸娘,其實再來一遍,我也不會做到,”易佑長長地吁了口氣,看著蕭玉珠的臉滿是慘然,“我太想成功,也太想為我母妃做點什么,我這一生,從記事的時候就在想,為什么母妃就活得那么不高興,看到我,她除了哭就想哭,我小時候就暗暗發誓,這生一定要做許多讓她高興的事,可我做了許多,她一件也沒有高興過,后來,我終于等到了你來,你不知道,從知道你來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都在想,我終于能做一件讓她高興的事了……”
“嬸娘,”易佑微笑地叫著蕭玉珠,眼淚從他的眼眶里流了下來,他凄涼地看著蕭玉珠,慘然地道,“或許我應該叫你姨娘,姨娘,你說,我算不算半個我娘的好兒子?哪怕她一生沒對我做過一件好事。”
長南聽到這,鼻子酸疼得很,他于心不忍地別過眼睛,不敢看佑王讓人心酸的臉。
狄禹祥因此也皺了眉。
蕭玉珠靠向椅背,漠然地看向長淚淆然的佑王。
她知道這些話,有八分是真……
可這真圖的是什么?圖的不過是小世子的命罷了。
佑王是聰明的,可是,晚了。
如果他確是像他父王所說的,不為難她,不為難他的義兄,長南即便是舍了他的盔甲,他也會最后保易王府一程,而她能如何?她不過是個一生只會從父從子的婦人,不管他們要做什么,她所能做到的就是保護他們。
但現在她的選擇不同了,有些屈辱不是佑王的幾滴眼淚就可抹去的。
蕭玉珠半轉過身,她看著地上,輕啟了薄唇,“你們可原諒?”
“不能。”
“無法。”
說不能的狄禹祥此時坐在了妻子的身邊,朝易佑道,“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但在你對我夫人下手的那天就應該知道,狄家與易王府,自此恩義皆無,再沒什么情義了。”
“稚子無辜。”易佑已經撐不住了,他抬起頭把眼淚含下,看著狄禹祥哀求道,“他還小,出去了讓人帶幾眼,他連自己是誰都不會記得,你們就帶他出去找個普通人家,讓他像個普通百姓家的小孩一樣長成,然后一生為柴米油鹽奔波,過一輩子的普通日子罷,就讓他去過一點他祖父和他父王從沒有過過的平凡日子,不用容忍,不用算計,也無須為權力野心家破人亡。”
“世叔,求你了……”綁在椅子上的易佑這時帶著椅子往旁倒去,他連滾帶爬地撐起了半身,跪在了狄禹祥的面前。
狄禹祥漠著臉,垂眼不語。
“世叔,求你了,幫幫我罷。”易佑朝狄禹祥不斷磕,然后,他朝蕭玉珠磕來。
“嬸娘,我不求你的原諒,你就當是可憐一下什么都不知情的幼子罷……”易佑已經淚流滿面。
自易佑開口哀求,蕭玉珠就閉著眼睛,她知道她不能看,她雖然心狠,一生當立則立,當破則破,但她也會憐憫,也會心軟……
易佑求到了她跟前,她沒有說話,別過臉,擦掉臉上掉下的淚,漠然的臉上依舊一絲表情也無,“他是會過上你說的所謂普通人的日子,但也會在有天知情后,恨當初救了他的人,殺了他的全家,就像你娘一樣最后恨上了我,你最后連你義兄也不放過一樣,佑王,你沒做一點可以讓我們狄家對你留一點情份的事,你會對我們家相求之事,我家已經上稟了朝廷,今日你所說之話,也會被記錄在冊呈上,至于結果如何,就看皇上的圣意了。”
“裘大人,常公公出來罷。”她頭往后揚,朝外頭叫了一聲。
隨即,昭和帝的文吏裘樂,大內總管常公公,低頭彎腰進了大殿。
“見過君帥,見過君帥夫人。”
狄禹祥朝皇上的心腹們頷首,這時,靠在椅子上的蕭玉珠一臉蒼白地看著一臉蒼白的易佑,“我們就看皇上的旨意,佑王,你看如何?”
易佑眼睛里的那點光,這時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死死地看著蕭玉珠,一字一句道,“你,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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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八年,皇帝下旨,處絕易王府一家,另道稚子無辜,著人把易王不通世事的幼子送往海外。
下旨之時,佑王早已病于死牢,到死都在瘋狂地喊著狄蕭氏不得好死。
而自此,護海將軍狄長南發誓,此生絕不踏入冕地一步。
而這時,已回到崔山的狄府家內,聽聞了皇上旨意后的狄禹祥問蕭玉珠,“你知道皇上會做此決定?”
蕭玉珠搖頭,“哪能知道,賭罷了。”
“唉。”狄禹祥長嘆了口氣,隨后呵呵笑了起來,笑里有喜也有悲。
按佑王的性情,他至死都不會讓自己去想明白,狄家如今之勢如日中天,饒他狄禹祥伏小做低半生,狄家也已取代所有世家成為了天下第一家,他狄家膽大包天敢幫他佑王藏子,那也跟謀逆無異,到時結果也不會比易王府好到哪里去,他們陪上的也是他狄家一門。
妻子,不過是想幫家族絕了那后患罷了,為此,誰恨她,她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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