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怡在雷家的喜宴上并沒有看見已經成為林姨娘的林姑娘,姑姑吳氏的表情有些僵硬,強撐出來的喜意并沒有掩飾住她的疲態,而雷大奶奶盧氏,則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她冷漠的拒絕了奶娘想要抱走大姐兒的要求,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不放手。
吳怡并不知道雷定豫是怎么想的,要為一個陌生的女人如此的傷害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劉氏張羅著招呼著客人們,濟南府并不大,雷家的事所有來客都知道了,可是卻都沒有人往這個上面提,無論是雷家、劉家還是吳家,都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惹的。
不過到了晚上回家的時候,吳怡還是知道了林姑娘耍的把戲,這事其實很簡單,如果是女人沒有一個會上當的,可若是男人,八成以上會上當,沒上當的兩成里還有一成是斷袖。
講這事的是王姨娘,那天去的姨娘也是很有幾個的,有些官員上任家里沒人照應,就把正室留在了家里,帶著姨娘出來,而官員們有些時候有些事不會跟自己的正室講,卻會跟自己的姨娘講。
到了正經的臺面上,一般人家也不會出正室接待,只會讓姨娘們招呼,王姨娘來山東的時日雖不多,但還是有幾個好友的。
王姨娘八卦的功力不容小視兩三下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畢竟當時的事發地點是錦衣衛衙門,各路官員多少都會盯著一點,免得人家請自己喝茶,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事情說出來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林姑娘一身居士的素衣遠遠地等著雷定豫,哭訴自己本來就是寄人籬下,因為這事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心計深沉的女子,可是她原本是有機會嫁進參將家里做正室的,又怎么會貪戀一個錦衣衛副統領家姨娘的位置,如今被送到廟里,萬事皆空,只想讓雷定豫知道自己不是故意勾引他的,在這個世上有一個人知道她是清白的,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說完了她還將惹事的鸚鵡送給了雷定豫,說這是自己父母留給自己的最后一點東西,雖然它誤了她的終身可她也不想任它自生自滅。
見她這樣死啊活啊的,小小的姑娘一身素衣楚楚可憐的樣子,雷定豫自然不能放她走,可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有在先又不能把她留下,于是就把她送到了自己相熟的一個酒館,讓老板娘幫忙照應一二,他回家跟父母解釋清楚再做打算。
誰知道他還沒等到家呢,酒館的伙計就來通報,說林姑娘上吊了,幸好酒館老板娘發現的早,人沒事。
雷定豫急忙趕回去,林姑娘背對著門哭,酒館老板娘也是走江湖的俠義之士,張嘴就罵高門大戶不要臉,欺負一個孤女,把人逼得沒有活路。
這下子雷定豫不把林姑娘收留下來也不行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平民百姓知道些什么啊,一個個的都只看見了林姑娘一個孤弱女子,跟雷定豫這個世家子弟,朝廷官員,所有人都同情林姑娘。
雷定豫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原來他也以為林姑娘是個心計深沉的,可是細一想可不是那么回事嘛,林姑娘再怎么樣也是有機會嫁進好人家做正室的,怎么會為了一個姨娘的位置弄得自己前途名聲盡毀,那個參將他也認得,雖然跟林姑娘是有些配不上,可是讓林姑娘榮華富貴一世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又是做慣了刑名的,當時就想到了侵吞孤女嫁妝,設陷井毀人名節之類的事,到最后他不把林姑娘收留下來,簡直是天地不容了,更非他這樣的英雄男子所為,于是就把林姑娘帶回了家。
無論是吳氏還是盧氏都被他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吳氏覺得自己是大大的沒臉,盧氏更是覺得被自己的丈夫背后打了一悶棍,兩個女人一鬧,雷定豫更是覺得不不語眼淚往肚里咽的林姑娘難得。
他現在已經出來做官了,無論是經濟還是社會地位都比較**,再說雷三爺遠在外地練水軍,家里更沒人管他,把他惹急了把林姑娘弄到外面去養成外室更難弄,吳氏也不可能去衙門里告親兒子忤逆,明知道眼前是只蒼蠅也得吞下去,如今雷家家有喜事,這事更不能鬧大,她心里想的是早晚有一天要整死那個姓林的狐貍精。
劉氏嘆了口氣:“林姑娘機關算盡要進雷家,真不知道做人姨娘有什么好的,如今姑奶奶、雷大奶奶、錦兒,雷家后宅的三個女人個個都容不得她,她日后又會有什么下場。”
吳怡對此卻有別的看法,林姑娘這么果絕,做事這么狠,目的性又這么強,生存能力肯定不會差,也許她會在雷家打拼出一片天也說不定。
說起來無論是吳氏還是盧氏,都是無比驕傲的世家女子,真不一定斗得過林姑娘這個本身也是出身世家,卻破釜沉舟的破落戶。
這事唯一的好處是吳氏跟盧氏本來緊張的婆媳關系達到前所未有的融洽高度——
吳怡將目光轉向吳柔,某方面來講林姑娘跟吳柔挺像的,林姑娘做得出來的事吳柔也做得出,只不過吳柔心更大,她是不會屈就于某個豪門大宅姨娘的位置的,或者說吳柔手里的籌碼更多一些,她畢竟是吳家的庶女,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娘家支持,要比一無所有一切只能靠自己的林招娣強得多。
吳雅的婚事因為那些波折而停了下來,吳家女兒們的婚事也暫定在她那里,吳怡知道劉氏正在漫天撒網,在劉氏看來女兒們的婚事重要程度甚至高于兒子們的婚事。
要知道兒媳是要娶進自家的,只要是累世的世家,養出來的女兒水準都不會太差,嫁進來的年齡又小,她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以調教出合格的兒媳,況且長媳不差,嫡次子和嫡幼子的媳婦,只要不出大錯就行了。
女兒卻是要嫁進別家的,娘家也只能在大事上忙一些忙,要是嫁錯了可是會誤終身的。
當然,劉氏指的是吳怡和吳玫,對于庶女們的婚事,她雖然也會從性情人品上考慮,卻不會那么認真的挑撿,像是對吳怡未來的成親對象那樣覺得哪樣差了都不成。
對于這一點吳憲跟她的意見還算一致,只不過他更重視嫡女嫁人之后帶來的利益,尋求的是雙贏,能跟吳家匹配的世家就那么幾家,家里有適齡男子的不多,有適齡男子本身又有前途,人品、模樣、性情都配得上他閨女的更少,吳憲現在跟劉氏一樣,不能想吳怡的婚事,一想頭就疼。
“早知道這樣就都生兒子好了。”吳憲說道。
“是啊。”劉氏點頭,兩口子相視而笑。
“大姑爺來年要下場了,不知道準備的如何了。”
“聽鳳兒說無論是學問還是數術都是不差的,狀元之才不敢說,可是榜上有名還是有把握的。”
“能榜上有名就好啊。”吳憲點了點頭,“就是不知道怡丫頭這姻緣在誰身上。”
“左右她還小,慢慢挑撿還來得及。”
“不小了,她都十二了,過了年就十三了。”吳憲搖了搖頭,“只是這京里面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了,雖然已經有了太子,不會有什么大亂子,也難保有什么人鬼迷心竅,現在這世道,誰也看不清誰了。”
“唉——”
“曹淳這孩子我看著是真不錯,無論是人品學問都好,若不是曹御史死得早,他倒是良配,如今看來倒是不能久留他了,他現在年齡也不小了,咱們家女兒又多,瓜田李下的總不是個樣子。”
“你還信不過我管后宅嗎?”劉氏挑了挑眉。
“不是,我前日去了普度寺,見那里有幾間精舍不錯,想把承業和曹淳都移到那里去讀書,先生我也找好了,是山東大儒,承業這孩子性子還是太跳脫了,得好好的拘一拘,普渡寺就在城外,騎馬也就是兩柱香的時間,你要想見兒子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