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為了逼著吳怡念書,她開始每天到竹園里念書時,秋老虎也撤退了,連下了三天雨之后,天就開始一天比一天冷,感覺做好的秋裝剛上身沒幾天,就得穿冬裝了。
時序到了十一月,揚州開始陰雨連綿幾天都見不著太陽,吳怡冷得直哆嗦,就差整日抱著手爐了,這南方的冷跟北方真的不同,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濕冷,濕冷是真的能冷進你的骨子里的感覺。
她冷成這樣,可是見別人還是極精神的,整天來來去去的,也看不出冷的樣子,歸根結底是她這個過冬有暖氣,從沒體驗過南方陰冷的靈魂折騰的吧,想到這里吳怡又郁悶了幾分。
晚上夏荷看她冷,加了厚被子跟湯婆子也沒用,就提出要跟她一起睡,吳怡忙不迭的答應了,有了人體這個天然的暖爐,她的確好過多了。
就在這種郁悶中,丫環們送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七舅老爺來了!還帶回來一個番婆子!”
吳怡還沒有從七舅老爺這個讓她忍不住想要爆笑的消息里回過神來,下面的一句番婆子嚇得她差點蹲地上。
不能吧……如今雖然朝廷開了海禁,揚州、京城也有幾家洋人開的洋行,但是洋人主要還是集中在廣東、香港、澳門那一片,七舅難道是從外國拐回來一個洋人姑娘?
她換了衣服去正房,果然在外間屋看見一個穿著跟西洋油畫里一樣的絲綢篷篷裙的白種女人,眉目精致的像是天使一樣,頭發金燦燦的,眼睛是極純的藍色,皮膚雪白。
見著了吳怡之后羞澀的一笑,吳怡也只好回她一笑,她真的很想跟她用英語打聲招呼啥的……
一想還是算了吧,這個時候的英語跟現代英語差遠了,更何況現代國內教的還是美音,更不用說不知道這姑娘是哪國的,英國現在可還不是日不落帝國呢,吳怡的半吊子歷史知識告訴她,這個時代的歐洲人以會說法語為榮,法語……她是半句不會滴,就只覺得口音像吐啖。
吳怡進了劉氏的起居室,劉氏正跟劉家老七劉鳳歧掰扯著呢,“你要是在外國買回來的妾就算了,我這里也有地方安置她,你走的時候記得領走就行了,你現在說是你跟人家父母正式提了親,又在洋人教堂正式娶她為妻,這可不成,你這是不告而娶!你之前在信里說要嚇我一跳,原來不是要嚇我一跳,是要嚇死我!”
“瑪麗亞是好人家的姑娘,她爸爸是正經的伯爵,跟法蘭西皇室也是有親戚的,我娶她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先頭的媳婦就是依著爹娘的意思娶的……”
“你還有臉提七弟妹?她要不是嫁了你個沒良心的她能短命?爹娘當初為了拴住你的心給你娶媳婦,結果你在家住了三天就走了,爹娘把一腔的怒火都發在她身上了,她又是個心重的,你又一年到頭沒個音信,憋屈了兩年把自己憋屈死了,你要是能跑你跟她成親之前跑啊?何必入洞房耽誤人一輩子?”
“……我當初不是小嘛……”劉鳳歧低下了頭,“我也知道對不起她,我前些年回來是想接她走跟她好好過日子的,到家才知道她已經死了。”
“你還有臉說!她病重家里人要給你送信都不知道往哪兒送!我要是七弟妹的姐姐,我非找人活活打斷你的腿不可。”
“你不是我的親姐姐吧,我的姐姐啊,我在福建時二姐已經罵過我一回了……你要是不高興你也罵我一回,我回頭帶她回山東過年,讓爹娘罵一回,出了正月到京城再讓大姐罵一回,這就齊了。”
“你還想帶她回山東?你這是嫌爹娘命太長啊!”
“我當了鰥夫這些年,如今娶了媳婦,可不是要告訴天地祖宗一聲嘛。”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你懂不懂?你還想讓她進祖譜?反了天了你啊!你想把祖宗氣活嗎?”
“大齊律講凡軍民人等出境,外國人士入境,都要入境隨俗,以當地的律法為準,我是在法蘭西合法娶她的,在大齊當然也是合法的。”
“你……你……”劉氏指著弟弟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怡趕緊快走兩步給母親順氣,“太太,太太熄怒。”我說我的七舅舅啊,你是穿越的還是我是穿越的啊,你咋這么新潮呢,跑出家門做生意不說,還坐了船跑了大半拉地球,給我娶了個洋舅媽回來,大齊朝要是有八卦周刊這得上頭條啊。
“姐,你要生氣就讓你一次生個夠好了,我入了那邊的天主教了,這輩子就一個媳婦,我原先那些妾都讓我或送或賣了。”
這回劉氏可真崩不住了,氣定神閑的主母派頭是徹底沒了,直接拿了桌上的茶碗就往弟弟腦袋上扔,讓吳怡一把給拉住了,“娘!”
劉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梗著脖子坐在對面的弟弟,一把摟住吳怡哭開了,“我好命苦啊!我有什么臉面去見家中二老啊,當初你離家出走要做生意,是我聯合著姐妹三個拿錢讓你做的,沒想到你做下了這樣的事,我……我沒你這個弟弟!”
劉鳳歧臉刷地一下就白了,他跟劉氏感情好,也最能說到一起去,在保守的劉家也只有劉氏不會覺得他想要做生意是不務正業,“姐,姐你可不能這么說,爹說了不讓我們兄弟出仕,我不做生意難道憋在家里圈養嗎?至于后來的事真跟你沒關系!姐……”
“七舅舅,你去看看老爺吧,老爺這么多年沒見你也想你了。”這時候跟劉氏還說什么啊,劉氏什么也聽不進去。
讓這些長在內宅里的女子接受弟弟娶了個洋女人的事,實在是太難了,現在中國還是視別國為化外之民的時候呢,七舅舅就是娶個法國女皇回來,結果也是一樣。
七舅舅走了之后吳怡連忙叫丫環打水給劉氏洗臉梳妝,“這回讓閨女伺候娘一回。”她親自拿了帕子給劉氏擦臉,劉氏梳妝時又給劉氏和胭脂膏子。
“冤孽,真的是冤孽啊。”劉氏按著頭說道。
“娘,我聽人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七舅舅還不是您的兒孫呢,您何必呢?再說你不是一直上火他不找媳婦嗎?這回他也算是好好的娶了一個了,他為了七舅母連洋教都入了,想必是真心想安定下來了,七舅舅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他要是安定下來了不比四處跑船強?海上的風浪可是不認他是前首輔的兒子。”
“你還是個孩子,你懂什么,你七舅舅走了商賈之道本來就是操了賤業,如今又娶了洋婆子,山東那邊怕是要容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