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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二十二章 算人者人恒算之

      過了一會有步聲走近,似要經過窗前,文臻偏轉臉,閉上眼睛。

      那步聲走到窗下不遠便停住,隨即一陣安靜,文臻心中默數,過了一會,步聲往房間來。

      門簾響動,門口的侍女低聲在請安,隨即那人進門來,并沒有立即上前,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文臻一直在假寐,好一會兒才似乎感覺到什么,慢慢睜開眼。

      那人站在當地,微微偏頭,幾分欣賞幾分輕蔑地看著那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揚起一個美妙的弧度,流轉的眸光漾著晶瑩的水氣,一睜開眼就像開啟了一場三春花飛蝶也俏的美夢。

      他的眼神也不禁蕩漾起來,從冬一霎到了春。

      文臻張開眼,卻只看見一個猙獰的面具,和面具下露出的難掩的眸光。

      她微微皺眉,適時地露出警惕的神色,下意識伸手摸武器,手卻在空中一頓。

      那人低低地笑起來,唇角一撇十分譏誚。

      先前凍住她時,她就已經無法反抗,他這里經驗最豐富的護衛和大夫也都看過,確認她體內部分經脈碎裂,現在連動根手指都困難。

      卻依舊沒說什么,又打量她一陣,才手按在刀柄上,緩緩上前來。

      文臻數著他的步伐。

      那人直奔榻前,看文臻始終沒動,試探地伸手一摸文臻的臉,另一只手依舊放在刀柄上。

      文臻一偏頭,讓開他的咸豬手,見她沒有更多動作,那人眼底爆出興奮之色,又上前一步,傾身來抓文臻的手。

      文臻咬牙,拼命后縮。一副厭惡又無法阻止的情狀。男子越發神情輕松,眼睛卻盯著她,怕她有任何動作。

      他一傾身,撩動帳簾,頭頂帳子金鉤晃動,金鉤上,一點液體狀的東西被搖晃得松散,一點細細的銀絲慢慢垂下。

      眼看就要抵達他的天靈蓋。

      忽然砰一聲,門被大力推開,一條影子風一般卷進來,還沒進門哭叫聲已經尖利入耳:“殺千刀的!你騙我!你竟然騙我!”

      男子霍然轉身。

      那點銀絲墜落,落在床榻邊。

      文臻心中大叫懊惱——看來西水胡同離這里太近了!

      倒便宜這家伙躲過一劫。

      沖進來的正是先前那艷妝女子,此刻妝容散亂,釵橫鬢斜,剛進門尖尖十指就往男子臉上撓,“好你呀你個十五爺!騙我說只愛我一個,已經為我散了所有的相好,那西水胡同里那個賤人是誰?啊?納三納四由得你,你為什么還要勾搭我那個死對頭?啊?還讓她縱到我臉上來,罵我不知自量年老色衰,把滿屋子的首飾金銀砸我臉上,上次我和你要的那個天青梅花瓶也在她那,氣死老娘了……”

      她一邊罵一邊撓,那男子狼狽躲閃,又要躲她的尖牙利爪,又要防著面具別掉,連連怒喝,兩人從床邊廝打到窗前,再從窗前廝打到床邊,女子氣力終究不如男子,那女子被怒火上頭的男子猛地一搡,搡到床邊,那女子也是潑悍,被搡出來也死死抓住男子衣袖,那一搡力道極大,女子向后跌出,太陽穴正對著尖銳的床角。

      女子也發覺不對,慘叫:“拉住我!”

      男子下意識伸手去拉,手卻似乎被什么不存在的東西一推,手臂擺蕩開去,看上去像他不僅不拉還推了一把一樣,女子愕然睜大眼睛,心中恨極,抓緊了他衣袖,也拼命把他一拽。

      她叫得破了音:“要死一起死!”

      剛剛做了手腳的文臻,終于等到出手時機,一把接住了女子的肩,滴溜溜的將她一轉,轉離了床角并轉出半圈,她還拖著男子,正好把他帶到了床邊,男子猝不及防,噗通一下跪在床邊,額頭重重撞在床榻邊沿,正在剛才那銀絲滴落的位置。

      然后他就跪著不動了。

      看上去像在給文臻磕頭賠罪一樣。

      文臻唇角一扯,悄聲道:“啊呀呀,真不好意思。”

      隨即她慌張地轉頭看那女子,驚道:“哎呀!你把他砸暈了!”

      那女子傻在那里,急忙上前扶起那男子,也顧不得什么了,一把脫掉面具。

      果然是易修年那張蒼白刻薄的臉。

      女子又拍又打,連聲呼喚,奈何中了文臻的招,哪那么容易醒。

      文臻更加驚慌:“哎呀,你把他弄死了!”

      恐懼是能傳染的,那女子也慌亂起來,哭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被那小桃紅氣了一場撒氣而已……以前也經常鬧一鬧……他……他這次怎么……”

      文臻心想易修年真看不出來,還是個抖呢。

      “怎么辦……怎么辦……”女子急得團團轉,“他醒過來會打死我的……”

      “他醒不過來你也會被打死。”文臻陰惻惻地提醒她。

      女子傻了半晌,忽然一咬牙,推開易修年,撕下一截綢緞床簾,開始瘋狂地拉抽屜,開箱籠,將里頭的金銀器物嘩啦啦往綢緞里倒。

      這竟是要卷款私逃的節奏。

      也正在文臻的算計中。

      文臻冷眼看她收拾,易修年還真是小氣,這女子閨房中大件擺設值錢,卻帶不走,其余首飾等物,除了一兩件鍍金的,大多都是銀制銅制等物,根本不值錢。

      她攏著袖子看了一陣,幽幽嘆口氣,道:“這位姐姐,看來你的這位爺,不怎么大方啊。”

      這句話擊中了那女子痛處,她憤恨地停了手,道:“這一毛不拔鐵公雞!如果不是沒有錢,老娘早一腳蹬了他!”

      文臻笑瞇瞇地從懷中摸出一塊黑色木牌把玩:“姐姐,你跟了他多少年了?”

      “三年了!到現在金釵兒都沒攢幾根!”女子一眼看見那木牌,忽然一怔,隨即便撲過來,伸手要奪,“你這牌兒哪來的?”

      “能哪來的?方才這位爺給我的啊,他不僅給我這個,還說只要我愿意,南市那里三進的院子隨便我挑呢。”文臻一縮手,笑瞇瞇氣死人不賠命,“姐姐你說你跟他三年都沒幾根金釵?我瞧這位爺明明很大方啊。這男人啊,都這樣,看臉給錢,你說是不是?”

      那女子瞅她一眼,嘴一撇,回頭看易修年,半晌,磨牙冷笑:“老娘現在后悔了,剛才就該直接摔死你!”

      文臻遞出木牌,“給。”

      女子詫然看她。

      “我有條件。這牌子可以調動易修年名下店鋪和小廝是不是?我給了你,你用這牌子能弄到多少錢是你的事,而你找出這屋子里軟筋散的解藥給我,并且幫我傳一個命令,命易修年那些店鋪里的掌柜,帶上這一年來的賬本和儲存的金銀,立即來十五爺這里,十五爺要提前查賬。誰若不來,明年的掌柜正好換人。”

      女子猶疑地看著她,想是也發覺了哪里不對,伸出的手反而縮回來了。

      “你已經弄傷了易修年,壞了他的事,他醒來后你沒好結果。所以你已經打算走,既然要走,多弄點錢不更好?至于后續會發生什么,你都走了,你管那么多?你假傳命令弄走易修年的打手小廝,將來可能追捕你的人手不是也沒了?有了錢,沒了危險,你仔細想想,這是不是一筆上算買賣?”

      諄諄善誘的文臻,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散發著誠懇良善之光。

      這木牌還是易修年第一次見她,看上了她,自己送過來的,文臻把他揍了一頓,牌子卻沒還,如今老實不客氣地用上了。

      那女子想了一陣,一咬牙,接過木牌,指了指易修年:“解藥我不知道在哪,但我知道他重要的物事喜歡放在自己身上。”

      她又問文臻:“你不怕我拿了錢,就不管你的事了?”

      “我怕什么呢?”文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去店鋪弄錢,你不怕被人發現追出來?把這些人調走本就是你的希望,你沒道理不去做。”

      女子冷哼一聲,想了想道:“他們要把你留在這里,誘惑你的朋友來救你,他們在整個宅子里都布置了埋伏。”

      “圍城打援嘛。所以我不走,我就在這里,大家玩一玩。”

      “那我怎么出去?院子里都是他的人,我剛出過門,馬上又出去會被攔阻。”

      “放心,我有辦法送你出去。”

      女子瞅她一眼,并不肯信地搖搖頭。

      這里到處是人,就算她能出去,這些細軟怎么在眾目睽睽之下帶出去?

      但此刻那少女的神情,不知怎的就讓她抱了希望。

      她繼續整理她的雞零狗碎,一根銅釵都不放過,還用簪子撬床頭鑲嵌的青玉。

      干著活,她忽然猶豫了一下,又問:“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了吧?這都是你設計的吧?”

      “怎么會呢。”文臻答,“不過你又何必想這許多,你只需要仔細想想,最后的結果,是不是比你在這個小宅子里等著人小氣吧啦地施舍,一輩子過著扣扣索索又無法自由的生活要好?”

      結果好,便好了。

      現在走投無路,又遇上一條看起來不錯的路,無論誰都必須這樣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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