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本已夠上他的手,一碰到他的手指,就死命攀上來抓住,一雙白骨樣的手,瞬間就攀到了他的上臂。
聽見這一聲,那手微微一顫。
然后忽然猛地向下一拽,向后一甩!
這崖本就如鷹嘴突出,前頭只是薄薄的突出的一截,只夠一個人呆的位置,燕綏半跪在崖邊,因那手的攀附身子前傾,此刻被這突然爆發的巨力一拽,呼地一聲,身子便騰了空。
崖下那人嘶聲尖笑,“就記掛著她是嗎!她死了!在崖下!你也陪我一起下去吧!”
燕綏身子騰空,并不慌亂,手臂一抖便抖掉了那女子的手,靴底一道金光射出,啪地一聲一個小勾子已經勾住了崖邊。
可是一聲尖啼,不知從哪忽然躥出一只猿猴,一把拔出了鉤子!
而此時那女子一個猛撲,在身體落下之前,竟然抱住了燕綏的腿。
“一起吧!”
她本想活,沒有人在歷經千辛萬苦爬上崖遇上有人救援后會不想活,但是那一句文臻,便如一把火燒過的刀,戳入了她正滿是痛苦和裂痕的心傷,她淤積了太久的痛與恨,忽然便如火山一般,爆發了。
你心心念念著她。
你來救的是她。
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風聲虎虎,兩人一起墜落。
燕綏依舊不驚不急,衣袖間飛出錦帶,他在落崖那一瞬,已經看清了這周圍的地形,半山之上毫無攀援,半山以下有突出的崖石平臺,也有崖縫間生出的矮松,都有機會停住。
眨眼便到半山,然而他的錦帶剛剛飛出,忽然鷹唳長空,一只蒼鷹橫空掠過,黑色的翅尖擊散半山薄云,帶走了一段藍紫色的錦帶。
剎那間便和半山平臺矮松擦身而過。
燕綏眉目生霜,再不顧空中發力會導致墜落更快,腿一抖,抱住他腿的女子便哀呼一聲,撒手墜落。
死亦不與爾一處!
這崖極深,此刻也快到底,隱約已經能看見底部飄著碎冰和尖石的山澗。
更糟糕的是,好像這山崖周遭和底部,也沒什么植物……
燕綏閉上眼睛。
以這種方式死在這里實在有點窩囊,不過如果蛋糕真的已經墜崖了,那也沒什么不好。
下輩子,還能遇見她嗎……
風聲鼓蕩,天地都似在隆隆狂吼。
這狂吼聲里,忽然似有一聲鷹唳,穿云破霧,剎那近前。
燕綏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人倒霉連鷹都來欺,現在再來又能怎樣?還能死兩次?
那鷹唳瞬間近前,以至于那聲音聽來刺痛得要破人耳膜,隨即燕綏身下一震,觸及硬滑而又微帶溫暖的背脊,身體忽然開始上升。
他霍然睜眼。
眼前撲云亂霧,身下顛簸傾斜,手指觸及粗硬的亂羽,還有隱約一點綢緞絲滑——他竟然在剛才弄走他錦帶的那只蒼鷹背上!
燕綏霍然抬頭。
此刻鷹順著慣性上升,將他載往半山平臺,透過隱約的晨光和迤邐的薄霧,可以看見崖邊撲著一個小小的人。
……
文臻死死扒住崖邊,用盡全力鼓著腮幫,吹著嘴里那只口哨。
她暈去之后,忽然醒來,迷蒙間撥開藤蔓一看,正看見前方燕綏蹲在崖邊。
她大喜,正要叫喊,卻見燕綏忽然墜崖!
文臻驚得瞬間跌下凹陷處,摔得在地上滾三滾,也顧不得疼痛,狂撲向崖邊,又看見燕綏鉤子勾住崖壁,還沒松口氣,一只猴子躥出來,把鉤子給掀了。
再一探頭,隱約看見燕綏袖子中飛出錦帶,又松口氣,結果又來只蒼鷹給勾走了。
她那小心肝差點沒被這一波三折攥爆了,也顧不得和猴子計較,心中若有所悟,猛地在懷里一陣亂掏,終于掏出一只哨子。
她微微松口氣。
她沒收過唐慕之的哨子,一直帶著,但因為不會用,所以就放在自己馬車的抽屜里,剛才一陣亂抓,竟然抓到了。
這東西她并不會用,但此刻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注意觀察過唐慕之吹哨時候的嘴唇動作,也曾就此請教過別人,易人離就曾告訴過她,長川易家喜歡研究各種邪術奇藥,作為唐家的對手,也研究過這哨聲馭獸之術,有自己的一套并不成熟的方法,并隨口教了她幾句。
文臻自來到東堂,苦頭吃得多,因此分外好學,易人離隨口說了幾句,她還努力研究了一陣,此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她本就碎針,受傷,而這種哨需要內力來吹,每一吹都內腑刺痛,喉間腥甜,沒吹兩下,唇間便飚出血來。
但她沒停。
這哨聲血氣殷殷,于將死處求生。
拼命多有奇跡。
于是那壞事的鷹,終于被那哨聲召喚,載燕綏自崖底再升。
文臻聽見鷹唳,隱約看見底下一個小點在升,隱約那鷹背著燕綏,心下一松,剛才拼命壓下的喉間血便噗地上涌,那哨聲便稍稍一變。
她心知不好,正想補救,忽聽身后風聲響,猛一回頭,正見剛才壞事逃走的猴子,又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后,伸臂一推!
毫無防備的文臻墜落。
墜落那一霎,她噗地吐了口血,將嘴里的血吐盡,強忍高空墜落的昏眩失重感,繼續猛吹。
她牢牢記住方才成功的那個調子。不能差錯絲毫。先前就錯了一點,猴子就反了水。
更可怕的是如果鷹也反水,燕綏怎么辦?
高空下墜還想吹哨子難以登天,她死死咬住兩腮,以至于嘴角盡破。
……
文臻因為積血錯了一個調的時候,果然鷹也反水了,忽然一個側身,就要將燕綏扔下去。
燕綏卻不是一只鷹能使壞對付的人,早就一手扼住它的脖子,力道正在微微受制感覺到威脅又不影響飛行的程度,那鷹身子一歪便不得不回歸正常,眼看就要將燕綏送上平臺,忽然燕綏抬頭,就看見上頭云霧破開,一個黑點流星般直墜。
又有人掉下來了!
這時候不是文臻是誰!
燕綏一扼蒼鷹脖側,逼著它再次飛起!
他少年師從海外門派,也有騎過巨型水鳥,知道一點技巧,那鷹給它逼著,迎著文臻而去,兩邊將要遇上時,燕綏的腰帶已經飛了出去,霍霍纏住了文臻的手腕。
下墜的沖力何其可怕,幾乎立刻,飛鷹連帶燕綏,都被文臻下墜的巨大沖力帶著往下猛墜。
燕綏在腰帶飛出時便已經將腰帶另一頭纏住了蒼鷹的翅膀,馭使蒼鷹橫飛,減輕文臻下墜的沖力,但蒼鷹體型并不甚大,帶一個燕綏還需要燕綏提氣減輕重量,再加上文臻的體重和下墜的沖力,雖然橫飛,依舊在飛快下墜。
這樣下去還是會死,一起死。
燕綏忽然笑了笑,手上使力猛地一拽,唰地一聲文臻到了蒼鷹背上,燕綏動作極快,腰帶飛繞,眨眼便將她綁扣在蒼鷹背上。
文臻在極度昏眩中勉強睜眼,面前亂云飛渡,他的臉如在薄霧之后晃蕩不清,只隱約一抹笑意淡而炫目,她勉力向他伸手,他卻向她揮揮手。
再然后她就看不見他了。
她落在鷹背上被捆好那一刻,燕綏撒手跳下了鷹背。
……
耳邊風聲猛烈,亂石嶙峋山澗在眼底,而蒼天在背后。
風像一只從天上伸下的巨手,用盡全力,要將他推入地底。
幾番掙扎,用盡心思,終究難逃這人心的惡和天意的冷。
但是沒關系。
我的蛋糕兒,你好了,便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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