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聽得怒從心起,心想這人自從烏海追了一圈,回來之后固然于體貼一道有所長進,可那臉皮厚度也成倍增加,這總在不動聲色昭告所有權是要鬧哪樣?是被唐羨之捷足先登留下陰影了是吧?
頭頂忽然罩下陰影,身后也一熱,卻是燕綏忽然靠了過來,抓起她的手,拿起毛筆,道:“來,從現在開始練字,至于寫什么,我看你方才寫的就很好。我們把那兩個字再練一百遍。”
文臻呵呵一聲,就要推開他,不想平日里傲嬌得恨不得上天的某人,今日頗有些死皮賴臉,穩穩抓著她的手,屁股也穩穩賴在地上,任憑文臻使盡吃奶力氣,依舊筆頭都不晃地抓著她寫了一個漂亮的燕字。
文臻也就把力道撤了,她一撤,燕綏怕弄傷了她,自然也一松,這一松,文臻奪回控筆權,飛快寫了香菜兩個字。
燕綏瞟一眼,問她,“香菜是什么菜?”
東堂并沒有香菜,文臻一本正經地答:“那是我們那一種名菜,學名叫芫荽。很巧,和你的名字同音。”
“是一種什么樣的菜?好吃嗎?珍稀嗎?”
“珍稀談不上。但是是比較特別的菜,可以單獨食用,也可以作為調料食用。香氣特殊,可深入靈魂。愛之者見之雀躍,恨之者見之欲嘔。”
文臻斜眼瞟燕綏——耳熟吧?合適吧?這不就是為你量身定制的菜嗎?
燕綏想了想,道:“那你這個綽號不甚貼切。我自出生至今,無人見我雀躍,也無人見我敢于嘔吐。”
文臻正想嘲他,聽見那句無人見我雀躍,不知怎的便聽出一分淡淡的惆悵,心一軟,也就不繼續和他斗嘴了。將那香菜二字劃掉,胡亂寫個甜甜,燕綏卻不肯,非要她一筆一畫寫自己名字,文臻拗不過他,只得定下心來寫,兩人靠得極近,她能感覺到身后溫熱的胸膛,聽見他的心跳于沉穩中微急,跳出一些歡快的頻率來,他俯下身時肩頭碰在肩頭,有時長發會滑落于她胸前,發上一股香氣清淡又高貴,讓人想起午夜里悄然疏離開放的曇花,于遙遠處靜謐潔白,而他的掌心溫熱,沒有武人都有的硬繭,肌理細膩而有彈性,指節修長將她的手掌整個團在掌心,她一開始還坦然著,忽然便覺得渾身上下都開始變得敏感,那些觸及的軀體,感受的熱力,頰側的呼吸,清淡的香氣,偶爾掠過脖頸令人微微發癢的發,有意無意摩挲她指節的手指……細節被感知,感知被放大,天地一切變得朦朧淡去,唯有身后這個人和他的呼吸存在于天地間,同時將她的世界也填滿,她不由自主便放緩了呼吸,像是生怕氣息被那灼熱點燃,一眨眼便將他和她給吞沒了。
月上中天,光華冷冷,天井里一片雪白如覆霜,他和她的影子漸漸合而為一,遠處的更漏聲音悠長,傳到這里也不過令枝頭的花顫了顫,花影沒在人影里,是人間最好的形狀。
文臻終究傷勢還沒完全復原,也不知何時,在這樣難得美好溫存的氛圍里睡去,她起初想要起身另尋地方去睡,但根本睜不開眼睛,在進入黑甜鄉前那一霎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這個曹操一樣疑心病重的人,竟然也有安然在一個男人懷抱中睡著的時候。
這一覺睡得香甜,竟然連夢也沒做,隱約察覺燕綏似乎離開過,但很快就回來,回來之后給她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她只覺得身下平軟舒適,溫暖柔和,連午夜掠過的風都未曾察覺,竟然就在這漸涼的秋夜露天睡了一夜。
直到被清晨明亮的光線驚醒。
她向來睡覺喜歡黑暗,有一點光都會醒。此刻睜開眼,感覺已經很亮了,露天按說會很早感覺到刺亮的日光,但她完全沒有被日光刺著,抬眼一看燕綏席地而坐,撐著額,正好替她擋住了陽光,他眉端還殘留一絲夜來的霜,在她的目光和日色里漸漸化為一點晶瑩,消失不見。
文臻睜眼他才睜眼,這人睡與不睡似乎都不影響那天姿國色,睜開眼漫天的陽光便到了他眼底。
見她醒來,他聲音竟然也像濃睡初醒,懶懶地道:“餓了。”
文臻去掏那個剩下的牛舌餅,燕綏嫌棄地推開道:“隔夜食是人吃的嗎?”
下之意是要她做早飯了。文臻一邊想真是虧了虧了吃他一塊餅子不知道得賠多少頓飯,一邊從他懷里起身問道:“想吃什么?”
燕綏卻不答,抬手拉了一下她的領子,文臻這才發覺睡了一夜衣領有些揉皺了,這要這樣被人看見還不知道會腦補她和燕綏啥啥啥了。趕忙去拉,拉的時候卻見燕綏往她衣領里張了一張。
文臻猝不及防,再沒想到殿下這么沒品的,趕忙將胸口一捂,目光灼灼瞪他,燕綏若無其事轉開眼,道:“可能有餅屑進去了。”
文臻倏地站起轉身就走——個不要臉的,只配吃草!
身后燕綏跟了過來,從容地道:“別走太快,你得和我一起,不然怕有說不清的事兒。”
文臻不理他,踏踏踏地出了香宮大門。
燕綏唇角噙一抹笑,悠悠跟在后面。
有點小氣了啊。
不過就是想看看她現在到底用的是什么內衣而已。
他還有件親手做的禮物沒有送給她呢,昨晚在香宮,感覺地方不對,不想被那污濁地方玷污了。
“對了,忘記告訴你,上次你讓救下的繡娘,我已經派人幫你安置在天京了。”燕綏道,“你看是留她們繼續做繡娘,還是去你江湖撈幫工,都隨你。”
文臻停住腳步,有些愕然,她是真沒想到燕綏居然會真的好好安置那些繡娘,她當時一時善念順手救下,也就想著先幫她們逃過一劫,沒想到燕綏這回居然這么貼心,直接把人弄來給她做幫手了。
她倒確實是缺人手的。只是用這些全國著名的繡娘去飯店幫工實在有點暴殄天物,得好好思量如何發揮一下。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慈仁宮門口,時辰還早,慈仁宮大門緊閉,昨晚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時候回去的。
燕綏便去敲慈仁宮大門,敲了半天里頭都死氣沉沉的,竟是打算裝聾作啞,可燕綏是什么人,聾子也得把你敲醒。敲了一會沒人開,干脆伸手一推。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暗勁,慈仁宮沉重的大門便緩緩開啟。
里頭還是一副沉睡正酣的模樣,沒有人來應門接待,燕綏也無所謂,拉了文臻,在天井里大聲請安,又責怪慈仁宮的人為何伺候太后如此懶怠,這都什么時辰了居然還在酣然高臥,再不起床便以怠職罪名一起換掉。
聲音方落,四面下房門扉齊齊開啟,一大群衣著整齊的宮女嬤嬤太監涌出,打水的打水掃地的掃地進屋伺候的伺候,就好像忽然被解了穴,整個慈仁宮瞬間便活了。
昨日那個罰文臻的嬤嬤,今日蔫雞一樣挨著墻邊蹭出來,給燕綏施禮,道太后今日身子不適,就不必請安了,宜王和文大人既然已經抄經完畢,自然也不再怪罪,還是速速回去休息吧。
文臻立即表示她略通醫術,可以為太后先瞧一瞧,一邊說自己略通一邊表示太醫院院正都夸她學醫很有悟性哦,說著便要往里走。那嬤嬤急忙攔住,道:“太后不過是頭痛舊疾……”
文臻:“正好啊我和劉醫官學的就是頭風療法!”
“昨晚積了神不佳……”
“消食開胃我擅長!”
那嬤嬤咬牙,祭出殺手锏,“還有點不方便的婦人之疾……”
“哎呀。”文臻一拍手,“我和王醫官學的是婦科千金方啦。”
嬤嬤““……”
兩人在門口糾纏了半天,那邊燕綏則把慈仁宮的人支使得團團轉,讓去請太醫的,讓去備開胃可口早餐的,讓去拿熱水的,讓去隔壁香宮打掃的……轉眼間本就人不算多的慈仁宮便又冷清下來。
這時候文臻才忽然結束對那嬤嬤的糾纏,雙手一拍,十分遺憾地道:“哎呀我想起來我前頭還有要務,既然太后不需要臣的診治那臣便告辭啦。”
燕綏也立即停止了作妖,和文臻兩個,說走就走,十分干脆利落。
此時太醫和送早餐的太監也匆匆趕來,和燕綏文臻來了一個照面,行過禮后便進去診脈。
文臻走出慈仁宮大門,回頭看看寂靜連綿的宮室,心想這個太后真是古怪得要命,她來了這么久,居然始終都沒能見她一面。
她和燕綏說了幾句即將到來的皇后壽辰之事。因為皇后快要過生日了,所以她前陣子因為長川易導致的被禁足懲罰也就無形中解除,今年她是四十整壽,所以比往年還要操辦得隆重一些。
文臻聽說,皇帝很快就要派人去長川接易勒石的位置,燕綏應該會親自護送,但具體的新刺史人選倒沒聽見風聲,在這種情形下,給皇后好好辦個壽辰,一來是安慰皇后,而來也是安定群臣,免得一堆人在那猜什么有的沒的又鬧出事來。
文臻當初在船上收的成親厚禮,都在那場亂戰中遺失了,白瞎了好東西。身邊只留下了避水珠和那魚皮水靠,都無法送人,而此時想要備辦像樣的禮物也來不及,不禁有些發愁。
燕綏卻一臉無所謂地道:“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備好了。”
文臻心想他一路經過定瑤漳縣,搶珍珠擄繡娘,還差一點禮物?也便不再憂愁,暗暗盤算江湖撈開分店給他再加點股份便是。
只是覺得燕綏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些不快,忍不住偏頭看他,燕綏卻不接她的目光,忽然道:“皇后的禮你沒來得及備,還有呢?”
文臻莫名其妙,“還有什么?”
燕綏卻又不說話了,把臉轉開去,文臻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文臻朝天翻個白眼,心想更年期又間歇性發作了!
快要走出后宮的時候,燕綏忽然停住腳步,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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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臭流氓!你為什么偷看我內衣!
燕綏:因為我想給你……
文臻:給我啥?
燕綏:交上月票,我就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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