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大叫一聲“殺手”同時指尖一翻,手上已經多了兩根氣針
她臉色蒼白,氣針如電,直扎那人肘彎。
與此同時猛地后退。
但那人動作竟然比她想象中更快。
手腕一振,衣袖垂落,軟軟的衣裳忽然成了硬硬的鐵板,烏針撞在上面鏗然火花一濺,隨即齊齊斷裂
而那人的張開的手掌間已經露出一截銀亮的軟劍劍尖,寒光一線便到了她咽喉
文臻卻在倒退的同時已經雙臂成擁抱之姿,交剪護住面門咽喉和前心,這一劍到了她手肘一擺,似有黏力,竟然將那劍黏得向一邊一歪,但終究真力懸殊太大,無法將那劍直接引開,劍身擦頸側而過,一溜殷紅的血珠濺開。
隨即她被那真力帶飛而起,轟隆一聲撞上那隔間板壁,整個四層都似乎晃了晃。滿堂搖紅的燭影亂顫。
撞上板壁的時候她一抬頭,眼前一個掌影越放越大,旋轉著當頭落下來。
“要死了”
一聲心底的大喊還沒喊完,便感覺一陣旋風起,滿室的人都驚叫著亂摔出去,隱約砰一聲震響,那手掌忽然不見了,隨即一團紅影從自己頭頂飛了出去,將本來就被撞得出現裂縫的板壁給嘩啦一聲撞出一個大洞,那紅影從那洞里飛了出去,文臻本來是靠著那板壁的,這下也不能控制地往后便倒。
那板壁緊靠著上樓的舷梯,眼看她便要成為第一個滾成葫蘆的新娘子,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
文臻半身仰在洞外,倒掛著看見那紅影嘩啦一聲,又撞破另一邊的舷窗,直直落了下去。
片刻之后噗通一聲巨響,有人大喊“有人跳海啦”
隱約在船的另一邊似乎也有人在喊,“有人掉下海啦”
文臻此時也來不及辨別,身體已經被拉了起來,她一抬頭,正對著唐羨之的眸子,那眼神令她一怔。
素日里這是仙子,再接地氣,也不染微塵不見煙火,一雙眸子煦煦又深深,是一泊空平如鏡卻又不見底的靜水。
此刻那靜水卻成了腳下的烏海,浪涌波急,翻覆搖動,滿滿焦灼。
拉住自己的手指也冰涼,指節泛了青,她就著唐羨之的拉力起身,對面唐羨之半跪著,上下打量著她,似乎想要說什么,一張口,卻噗地噴出一口血。
文臻一驚。但想來也不奇怪,剛才那位不是尋常刺客,尋常刺客也不能這么毫無聲息地混進來,那出手時候的威勢,她感覺自己便是有所準備,并且來得及用上自己的所有手段,也很可能在十幾招內便沒了性命。
唐羨之縱然武功比她高很多,不輸于那個刺客,但是他是后沖進來的,又要先弄走那批礙事的侍女,又要一掌將那個刺客打出去,想必也用盡全力,受了內傷。
不過現在那家伙也未必好受。
文臻摸了摸頭頂的發冠。
她渾身上下都有散毒的機關,無論誰想要對她出手,都不可能不留下紀念。剛才被摜到板壁上,大力震動之下,發冠里的毒粉已經散了開來,沾染在板壁上,那人穿板壁而過必然有小傷口,多少要被毒粉浸入血液。
然后他落水,那毒粉確實會被水沖走不少,很難置他于死地。但遇見海水會腐蝕傷口,久久難愈,散發的臭味會令海中生物追逐而至,帶來麻煩,而且也很久難散。
這紀念想必很美妙。
愿他在鯊魚肚子里渡過余生。
舷梯上,唐慕之看見那兩人,不由一驚。
那兩人正在絮絮說話,其中一人道“你見她總是躲這樣怎么行,多少拿出點男子氣概來。那位可不喜歡你這般畏畏縮縮。”說著話一轉頭,看見唐慕之也一怔,隨即笑道,“說人人到。”
唐慕之轉頭就要把即將上來的燕綏推下去。
但已經遲了,另一人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走,卻被兄長胳膊肘搗了一下,便走了過來,道“六小姐好,你這是需要幫忙嗎”
司空凡。
他一邊走一邊下意識探頭,頭一伸,在下一層舷梯上,看見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自己還在仰頭對自己笑,道“嘿,我好。”
司空凡張大了嘴,感覺整個天地都魔幻了。
他身后自然是司空昱,見他神情有異,便一邊問怎么了一邊走了過來。
唐慕之眼底忽然閃過一絲陰狠之色,抬腳就踢
砰一聲響,完全沒有防備,還在震驚中的司空凡硬生生被踢得飛起,越過欄桿,向下墜落。
司空昱大驚,急忙撲過去抓,然而終究慢了一步,只差毫厘,錯過了司空凡的衣角。
司空凡落下。此地是船最高處,落水便如被鐵板拍上,司空凡還算反應快,半空中一團身,試圖抓住一邊的船舷。
但他不動還好,一動,身體移動,正巧船頂機簧格格一響,兩道巨大的烏光射下,一道射向船底,另一道正撞向司空凡,那東西速度驚人,將他身體猛然帶落,嚓一下便入了水,連水花都沒激起多少。
片刻后水面上洇開一片淡紅。
這一下實在意外。唐慕之踢飛司空凡的時候其實也沒多想,算著他有武功落水也死不了,司空昱必然要下水救,這樣就把兄弟倆可以困住一刻。誰知道這一刻船頂機關竟然被驚動,機簧飛巨箭,其中一支,立刻就把司空凡帶入了水底。
這神弩巨箭只裝在船頂,籠罩全船范圍,只有底艙出現變故,比如備用船被劃出之類的意外,才會驚動聯動機關,射下巨箭。
唐慕之臉色不大好看,司空昱沒看清楚,她卻是知道自家船上的機簧巨箭有多可怕的,哪怕擦個邊,也要骨斷筋折,司空凡在那個位置碰上那箭,絕無幸理。
她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司空家要和唐家崩了
第二個念頭閃過殺了司空昱,死無對證
對面,司空昱撲到舷梯前看了一眼,已經看不見司空凡,霍然回首怒道“唐小姐你太過分了”
唐慕之面色森然,她心中后悔,嘴上卻硬,“一個廢物,怎配做我未婚夫留著也是丟人現眼”
司空昱咬牙,冷笑一聲,又一聲,指著她道“好,你好,從今日起,司空家和你勢不兩立”說完也不耽擱,脫去外衣,里頭一身水靠,便要下船。
但他也沒能下船,因為燕綏的手已經輕飄飄落在他頭頂,將他拍得暈了過去。
唐慕之立即上前一步,伸掌對司空昱天靈拍下。
燕綏虛虛一攔。
唐慕之臉色一冷,“我是為了你”
燕綏輕飄飄笑道“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文臻不喜歡你”
唐慕之一臉我并不想聽,但燕綏想說什么管你想不想聽。
“文臻也心黑手狠,但是她有底線。”燕綏用看臭蟲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當先走開去,“而你,沒有。”
“可我適合你稱霸天下要什么良善道德”唐慕之聲音冷硬。
“哦不不,你錯了。真正想要稱霸天下,仁道其實不可或缺。唐慕之,你善不夠線,狠過了頭,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燕綏你再說下去咱們的交易就完了”
“可以,請便。”燕綏提提衣襟,輕飄飄自己走了上去,他明明衣服已經合適,卻還總是不習慣地向下拉拉。
唐慕之看著他從容自在的背影,忽然感覺到什么,激靈靈打個寒戰,愣了一會才追上去,有點不可思議地問“燕綏,剛才你是不是故意要撞上司空兄弟的”
燕綏回過頭來。
他立在高一步的舷梯上,夜風里長發和衣袍飄散,在淡淡星光下俯臉看著唐慕之,酷肖司空凡的臉雖然幼稚,那雙眸子卻可蘊宇宙,可葬星海。
唐慕之看見那張和司空凡相似的臉,先是激靈靈打個寒戰,隨即對上他的眸子,禁不住后退一步。
隨即她便聽燕綏用那種看似認真實則滿滿漫然的語調答。
“當然不是呀。”
一道烏光,沖著小船上三人而來。
易人離隔著漸漸閉合的艙板看見,大驚失色。
但他已經無法沖出去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烏光即將抵達聞老太太后心。
那烏光來勢兇猛,在夜空中如鳴鏑呼嘯厲烈,那高度和角度明顯非人力可為,應該是機關所為。
此時他才知道,難怪這底艙沒有守衛,原來不僅里面有聯動機關,上頭也有。備用船被輸送到水里的時候一定還有個機關,沒有被觸動就會引發上頭的機關飛射巨箭。
易人離焦灼地想要掰開底下艙板出去,但又怕強力掰艙板觸動機關給外頭的船帶來危險,正糾結間轟然一響,眼前一黑,整個艙門已經關上,再也看不見外頭動靜。
易人離嘿一聲,咬咬牙,飛快向外奔,他此時也顧不得遮掩行跡,幾步奔出通道,和拐過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
那人“哎”一聲驚叫,聲音清脆,有點耳熟。
易人離拔刀的手半途停住。
低頭一看,卻是厲笑。
厲笑看見他也愣住了,兩人大眼瞪小眼,易人離煩躁起來,將她一推,心想叫起來就殺掉
厲笑卻沒叫,也沒說話,撣撣衣服,若無其事地走了,走上臺階的時候還回應了不知道誰的呼喚,就好像根本沒看見易人離。
易人離怔了一會,繼續前奔,忽然停住腳步,仰頭。
黑暗里,一道白光,正從他眼前閃過。
巨箭襲來,船上三人明顯也察覺了,君莫曉猛然直起身拔劍想要擋住,聞近檀則立即撲到聞老太太身上。
君莫曉一直仰著頭,她感覺自己看見了兩道烏光,但是其中一道似乎被什么給撞上了,但現在她也顧不得這些,那箭速度快到無法形容,只一霎便勁風撲面
“咔嚓”一聲,君莫曉用盡力氣飛投出的劍斷成兩截,落入海水。那巨箭只歪了歪,繼續呼嘯而來。
聞近檀面無血色,眼眸里倒映那烏黑旋轉的沉鐵箭頭。
忽然一道白光橫向而至,風聲尖利里狠狠橫撞在那箭箭身上。
這一下角度巧妙刁鉆,如蛇打七寸,明明白箭細弱,卻生生把那巨箭撞得半空一個旋轉。
隨即奪奪奪奪連響,半空里四箭追電而來,一射頭一射尾左右射兩翼,生生把那巨箭射得連轉三次,貼著海水旋轉出一道道扇形的美麗水波,直到抵消了可怕的沖力,最后被君莫曉半截斷劍給砸了下來。
那箭只剩一小節,奪地一聲釘在船幫上,竟然也能入船半尺
如果給那箭射實了,聞近檀犧牲自己也護不了聞老太太性命,那箭能穿過她兩人,再將船射穿。
君莫曉和聞近檀死里逃生,一身冷汗,黑暗中一仰頭,隱約只看見船頭頂上有個人站起,向她們揚了揚弓,拋下一個牌子,又指了一個方向,示意她們往那里逃。
君莫曉伸手抄住那牌子,古雅的圖騰微帶兇厲之氣,滴血的荊棘與利劍纏繞,中間一個古體的“林”字。
兩人感激地仰頭再望。
遙遠星光下,那人身形奇高瘦長。
再次失望而歸的姚縣丞,在一樓甲板處,遇見了他那失魂落魄的妻子。
他把她拉到僻靜處,詢問她此行所得,林氏連連搖頭,驚慌得聲淚俱下。
“夫君夫君我們不要試了好不好先前,先前我覺得我差點死了”
姚縣丞急忙追問,妻子便將蠱惑唐慕之的事說了,末了顫聲道“我覺得她根本就沒受到影響,和我以前遇見的情形不一樣。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我當時還想再試試,那位易公子忽然對我說,拜堂時辰要到了,怎么還不去湊熱鬧,我怕被他瞧出來,便趕緊走了。”
姚縣丞頓時放心,道“那不是什么事都沒發生嘛你怕什么”
“不是啊,我后來走了之后回想,總覺得不對勁。唐慕之不對勁,易銘也不對勁,唐慕之有殺氣,易銘眼神卻仿佛在嘲笑我,仿佛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我覺得我覺得大抵只要我遲一點,就會被唐慕之給殺了”
“嗤。什么殺氣,什么嘲笑。你呀,就是膽子小,疑神疑鬼。”姚縣丞不上心地拍拍她,出了會神,道,“既然和唐慕之已經有了這份打招呼的交情,后頭如果遇上,你便再試一試吧。”
“啊夫君”林氏意外地驚呼,“不,我不敢你不知道唐慕之有多可怕”
“都是你想出來的可怕。不過一個有點妖異的女人罷了。”姚縣丞不在意地笑笑,又放軟語調,輕聲道,“柔兒,我的好柔兒,我這邊一無所獲,總不能就這么白來一趟,機會難得,你再試一次吧,能解決了唐慕之,咱們也算為朝廷立功了。啊,就當為了夫君,再試一次,好不好”
“夫君”林氏淚盈于睫,很想和丈夫說明白唐慕之的兇狠和可怕,但觸及丈夫那殷切期待的眼神,終究說不出口,只得哽咽地點了點頭。
“娘子。為夫多謝你了。”姚縣丞再次將妻子擁進懷中。
夫妻倆相攜著離去,都沒注意到,頭頂上,一條人影在他們走后倒掛下來。
遠處朦朧的燈光射穿這一角黑暗,照亮易人離若有所思的臉。
易人離剛剛離開,一條人影便出現在底層通道旁。
這時候正是文臻遇刺,唐羨之不顧一切相救的時候,也是頂層人群最亂的那一刻,這個人不動聲色離開了頂層甲板,來到了這里。
他一路步伐輕快,瀟灑自如,宛如分花逐葉,行走于自家后花園。
今晚唐家大船的底艙特別熱鬧,人們像走馬燈一樣,一批批來了又去。
他直奔底艙,那里還有三條船。他腳不停步地經過兩艘船,手一揮,奪奪兩聲,那兩艘船都被利器穿透。
隨即他手在墻上一摸,便打開了機關,最后一艘完好的船順著打開的通道緩緩滑出。
他上船,順著通道入水。
此時君莫曉聞近檀逃過一劫,剛剛順著大船的陰影劃到另一邊。已經看不到這邊的動靜。
咔嚓一聲,船入水,在入水前那一刻,易銘手指一彈,船身某處一震。
隨即風平浪靜。
君莫曉兩人遇見的必殺之箭,在他這里根本就不存在。
星光淡淡,他面具下的半張臉輪廓秀美。
是易銘。
易銘一路劃船,垂頭看著水面,似乎在尋找什么。
不一會兒,他在某處水波特別涌動的地方停下,手指彈出一簇粉末,那處水波便平靜了。
隨即嘩啦一聲,一個人頭忽然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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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些哦,群戲,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物,行動,都必須交代清楚。為了盡快推進,都已經忍痛萬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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