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燕綏在此處,又要薄唇一掀,說一聲,魚唇的人類又要上當了。
果然那少女噗嗤一聲忍俊不禁,連那神色警惕的精悍漢子也放松了神色。
“行了,爬不上去就別爬。說說,你是誰,來干什么?”那少女看她各種笨拙地爬了幾次不成功,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將她揪下來。
文臻等的就是這句,可憐兮兮地看著對方,道:“姐姐……姐姐……我是這酒樓廚房的廚娘。先前出事以后,酒樓里的人都逃了,我也跟著跑了,卻把今日剛剛結算的上個月的工錢都忘在廚房里了。這這這……我回家拿不出錢來會被繼父打的……我在街上轉了半天了,不敢回家,也不敢進酒樓,實在沒辦法……”她向前一撲,抱住那少女的腰,哭道,“不行啊,不拿錢回家,繼父會打死我,會賣我進窯子的!姐姐,姐姐,你讓我進去吧……我什么都不看……我拿了錢就走……”
她努力回想自己答應皇帝指婚的那時心情,哭得頗有點情真意切,那少女聽著聽著,眼眶也紅了,似乎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不如意事,唏噓一聲,道:“我們又不是強梁惡盜,都是苦命人,哪有為難你的道理。既如此,你便去后廚,拿了錢就走,不要驚擾了其他人。”
那漢子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然而文臻眼淚汪汪的大眼睛往他那里一轉,他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文臻千恩萬謝,在那少女目送下去了廚房,那兩人并沒有離開,遠遠地看著她在廚房里的一舉一動,文臻在廚房里裝模作樣翻來翻去,越翻越焦急,“咦……我就擱在那柜子的盤子底下的啊,這是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她一味傻找,那少女又看不過去,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會不會有人趁亂拿走了?”
文臻一呆,傻了一會,一拍腦袋,恍然道:“一定是大綏子!大綏子最缺德混賬了!我藏錢的時候他就在廚房,一定有偷看!跑出去的時候見我忘記了就順手摸走了!這殺千刀的大綏子!”
……燕綏忽然打了個噴嚏……
那少女嘆了口氣,道:“既如此,你還是回去吧。不然前頭的姐姐們發現,我也護不住你。”
文臻急得團團亂轉,“哎呀不行啊我不能空手回家啊!”
那少女想了想又道:“酒樓現在沒有主人。要么你拿些值錢的物事回去變賣了交差。”
文臻正色道:“不行!那和偷盜有什么區別!雖然大綏子偷了我的東西,但是我如果也做這樣的事,那不是和他是一樣的人了!”
……燕綏又打了個噴嚏,愕然望天……
那少女肅然起敬,頓時對她態度又好了三分,當真也替她愁起來,正在皺眉思索,文臻忽然眼睛一亮道:“哎,繼父最愛酒,最好吃。今日酒樓里這許多食材,不做就浪費了。我給他做幾樣好菜,帶壺酒回去,他吃得高興,也就不怪我了!”
那少女聽著也覺得可行,聽見好菜,肚子也咕嚕了一聲,急忙掩飾地走出去,又囑咐文臻不要動靜太大。
文臻一聽那聲咕嚕,就知道今日有戲了。
她問過這些人的進入酒樓至今的時辰,這些人進入酒樓就開始鬧事,至今已經有近一日,這種時候想必也沒心思吃什么東西,都在饑餓狀態。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吃吃喝喝的時候,也是人最放松的時候,很自然就會談天說地,自然避不開當前的話題。
而放松狀態下說出來的話,才是最真實可信的。
郡守縣令說的話,她可沒打算聽,要聽,就聽繡娘說。
剛才她在廚房已經順便看了食材,海邊城池,還是海鮮水產最多,原料十分新鮮,品質極好,她看著就手癢。
時間關系,也不好太講究,比如佛跳墻這種需要時間的菜,不然一定要她們吃的跳下酒樓束手就擒。
選了一條上好的草魚做酸菜魚。再選一條說不出名字,但是脂肪肥美豐厚的大白魚做烤魚,這種烤魚不是那種火上烤野餐的寒酸烤魚,而是沿襲現代重慶萬州的烤魚的做法,經過腌、烤、燉三種烹制方法,烤出來的魚外皮及魚骨焦脆,魚肉則保持鮮嫩,再配上調料,非常入味。
選一條肥厚的鰻魚,做鰻魚飯。
對蝦則做千絲萬縷鳳尾蝦。蝦仁則做宮保蝦球。鮑魚則做鮑汁撈飯。
魷魚以青椒豆芽茄片大火快炒,取其脆嫩嚼勁,青白紫相間,顏色清鮮。
花蛤則用來燉蛋,這批花蛤個大肥嫩,一熱殼都完美張開。
螺螄則做醬香口味,湛湛醇厚,汁水奇鮮。
再來個蒜蓉粉絲蒸青口。選最好最肥的青口,海鮮最為常見也最為經典的做法。
湯則來了個海鮮大雜燴,將剩余的大小海鮮一鍋燴豆腐白菜。鮮掉了眉毛最起碼。
文臻在廚房里向來可謂神,快捷輕巧變化萬千,一雙手忙得都快出疊影,鍋碗瓢盆的節奏快而不亂。
各種不同的香氣一陣陣彌散而出,遠遠站著的兩人原本是過來想提醒一下,味道太濃郁容易引來人,結果靠近了越發抵受不住,不由自主便聞著那香氣自己臆想著吃了三碗飯,都沒注意到一陣陣樓梯亂響步聲雜沓,等到驚醒覺得這實在陣仗太大的時候,才發現后廚門口包括整個樓梯上都站滿了人。
所有人狐朦一樣伸出脖子,雖然表情各異,但看起來隨時都在準備發出土撥鼠尖叫。
尤其肚子里的空城計唱得甚囂塵上,幾乎能夠合奏一曲破陣曲。
到這個時候,那少女也覺得不對勁了,臉色發白地看著文臻,文臻卻專心致志,炒好一個菜,鍋鏟敲敲鍋邊,笑吟吟抬起頭來。
她一眼就在所有人臉上掃過。
沒有她先前看見的那張臉。
然后她好像才發現那么多人,受到驚嚇般,手中鍋鏟都掉在了地上。
眾人原本覺得她有問題,此刻又被迷惑,畢竟那演技不是蓋的。
文臻張口結舌地問那少女;“姐姐,這這……怎么會這么多人……”
那少女茫然地看著她——我總不能說大家還餓著肚子,都是被你炒菜的香氣吸引過來的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樓梯上有個皮膚蠟黃的女子不客氣地發問。
“我我我……我是這酒樓的廚娘啊……平常酒樓的菜都是我燒的啊……”
文臻來之前就打聽過了,這酒樓在本地很是有名,也是做得一手的好海菜。
“我怎么記得這酒樓最有名的廚子是個男子?”另一人神情狐疑。
“孫大廚是男子,向來負責大菜,店面招待也是他,我是女子,一般都在后面下廚……”文臻低頭,泫然欲泣。
眾人倒也有點理解,畢竟男權社會,女廚子總是不那么受歡迎,做幕后英雄的多了是。
那少女便把她剛才的理由說給眾人聽,女子總是心腸柔軟,氣氛便好了一些。文臻又驚惶地道:“那我這菜,先給各位姐姐嘗嘗吧,反正東西還多呢,姐姐們吃飽了,我再做了帶回家也一樣。”
這提議一出,眾人都覺得嘴里立即分泌出大量口水,便有人上來試毒,文臻一邊一臉茫然做根本不知道你們在干什么狀,一邊想這群人里面果然有江湖人士,不然那一群繡娘是不會懂這些的。
那少女忍不住道:“這菜沒問題,我剛才一直瞧著她,而且她一邊做菜一邊自己吃……”
眾人依舊試了,確定無毒,文臻的菜又一道道出來,當下再也抵受不住,便紛紛涌入廚房,找了碗筷自行來吃,樓梯上一時坐滿了人。
有人便道:“袖娘呢?喚袖娘大姐來吃飯,啊啊這烤魚真是口味獨特!”
另一人道:“袖娘看守著那幾個混賬,又有客人要接待,誰去換她一下,啊這魚里面的酸菜真好吃,就著這酸菜我能吃三碗飯!”
眾人都在紛紛埋頭吃飯,沒人接話,最后還是那個守后門的少女上去了。文臻一邊燒菜一邊想,這位袖娘,想必就是此次鬧事的靈魂人物了。
看這批繡娘,身上穿的制式衣裙都不一樣,確實都出自三大繡坊,但互相之間神情熟悉,態度團結,所謂的爭斗殺人在哪里?
不一會兒,步聲響起,一人笑道:“哎喲喂,這都吃上了,哪來的好吃的?”說著探頭向下看。
文臻一抬頭,就看見一張媚意玲瓏的臉。
臉是陌生的,但沒來由地覺得眼睛很熟悉,還覺得聲音很熟悉,而且就在最近看見過。
那袖娘手里還拿著個面具,在手中顛著玩,文臻看著眼熟,意念里把那面具往這女子臉上一套。
然后起了一身白毛汗。
是那個鐘情唐羨之,定瑤城擺攤三問情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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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兒該給大綏子和小臻子見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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