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折騰了一天一身狼狽,卻也不敢在人家屋子里大大咧咧洗澡,也就將就擦洗一下,關鍵是大姨媽來了,還洶涌得不對勁,文臻仔細想了一下,確定自己自從穿越至今,大姨媽沒來過,她原本的日子很準,所以第一反應是提前,仔細想想卻是推遲了很多天。
因為一直沒來,諸事忙碌,也就沒想起為這事做個準備,也不知道這一世的女人都用些什么,偏巧今天這事,君莫曉和聞近檀都不在身邊,文臻犯了難,磨磨蹭蹭想了半天,看見浴房里備了一些柔軟的布巾,只得偷偷拿來用上。
浴房也分里外隔間,用簾子隔著,忽聞鈴響,一個籃子從屋頂降下,里頭是些全新的衣物,文臻翻了翻,不光顏色式樣合適,十分齊全,甚至里頭還有一個縫制精美的騎馬布,也就是所謂的月經帶,里頭是裝好的雪白柔軟的紙。
文臻抓著那騎馬布,一時有些怔怔,這東西一看就十分昂貴,這個時代雖然有紙,但這么白的紙也是很難得的,絕非尋常人家用得起,不是皇宮就是王公貴族之家才行,但更重要的是,她真沒見過哪個男人能給女人準備這些東西,就算思想開放女性地位大幅提高的現代,肯給女朋友買衛生巾的男人都能算絕世好男人了,燕綏這種……實在是充滿了違和感,哪怕是唐羨之呢,她都覺得比燕綏合適一點。
再說這東西,都是女子閨房內自己做,秘而不宣不能見外人的,市面上更不可能買到,貿然去要那是能害人上吊的吧,燕綏是怎么搞來的?
她在這里發怔,心潮起伏,屋頂上,德高望重在哭。
特么的,三世不修,伺候宜王啊!
輕飄飄一句,給聞女官準備不方便時期的衣物,他就跑遍了半個皇城啊!
為了完成殿下的任務,他得先問清楚什么叫不方便時期,不方便時期要用什么,等明白了是什么的時候,他仰望天空,這輩子從沒那么希望一顆雷趕緊劈下來過,對,劈吧,就劈他頭頂,快一點,死了拉倒。
這就是個比雷還可怕的東西啊!
這種東西,市面無售,只能去人家閨閣要,一開口分分鐘被打死的節奏啊!
聽說男人拿了女人這種東西會倒霉……不過這世上還有比跟隨宜王更倒霉的事兒嗎?
他在院子里傻了半天,險些想要上吊,最后沒辦法只好去問他家無所不能的主子,在被他第一萬次鄙薄之后,終于明白了應該怎么去弄這玩意。
他拿了殿下令牌去了七公主那里,七公主年紀還小,但也有十來歲了,她的嬤嬤會為她準備好這些東西,他私下直接和嬤嬤要,公主畢竟尚未用這些東西,懵懵懂懂,總要好一些。
無恥的殿下,一開始竟然還建議他去找太子妃要,小叔子和嫂子要騎馬布?這是要逼太子妃懸梁嗎?
他故意的吧?
……德高望重坐在屋頂,悲憤地望著月亮,屋瓦的縫隙里隱約可見文臻久久怔立,德高望重的心情更悲憤了。
感動了。
這就感動了!
要不要臉啊,殿下!
……
半刻鐘后,文臻神清氣爽地出了浴房。
外間的門已經關上,地上隱隱有些水跡,長廊下的燈光變暗,一派萬籟俱寂可以就寢景象。
小腹的疼痛感覺已經好多了,身體卻還是很疲倦,文臻此刻只想趕緊撲到床上,和被子來個親密貼面。
她也這么做了。
脫掉外衣,只穿中衣,張開雙臂,飛翔著撲向被窩。
“我——來——也!”
“砰。”
下一秒她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硬得她鼻子劇痛,腦子一嗡。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可等她捂著鼻子爬起身,低頭一看,她覺得這回才是真正要流鼻血了。
燕綏在床上。
直挺挺的,蓋著橫平豎直的被子,和床板保持一條平行線,以至于她完全無法根據身體的起伏來判斷床上是不是有了人。
特么的睡覺也要對稱整齊嗎!
既然這么對稱整齊那為什么穿成這德行?
文臻從沒見過這樣的燕綏——被子已經給她撲滑下去了,他躺著沒動,頭發微濕,整整齊齊披著,實力詮釋什么叫青絲如墨而容色如玉,穿一件薄到應該完全沒有著體感的絹衣,非常簡單的剪裁,非常令人發指的薄度,薄到她一低頭就看見了燕綏那八塊竟然也完全對稱的腹肌,看見緊密閃著大理石般光澤的肌理,看見頸項流暢鎖骨陷一段美人窩,美人窩下茱萸綴雪……
文臻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看男人看得喉嚨干疼的一天,這要咽下一口口水一定聲音很大,回頭會被景橫波笑死吧,大波罵她才是四人中最好色悶騷的那個已經罵了很多次了……
文臻戀戀不舍地嘆口氣,回頭,下床。
爬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我睡覺的地方我為啥要讓?
再爬回去,推燕綏,那人懶懶睜開眼,一臉“我睡得很舒服你再來騷擾我就吃了你”的表情。
“殿下啊,爸爸啊,”文臻笑瞇瞇在他耳邊吹氣,哄他,“我想睡覺了啊……”
“睡唄。”燕綏無可不可地道,“允許你睡一會兒,太醫馬上應該到了。”
“那你把床還給我唄。”
“這是我的床。”
“我知道這是你的床,這里所有東西都是你的哈,你分一張床給我暫時睡一睡……”
“這是我的床。”
文臻默了一默,半晌,爬起身就走。
特么的又狗血了!
行吧,這是你的床,你的房間,我還就不繼續這話題了,我隨便去找個床睡憋不死你。
還沒走出兩步,腰被人輕輕松松勾回來,燕綏在她身后,下巴擱在她肩頭,閑閑地道:“不和我睡一床,我要怎么證明我不打呼?”
文臻:……
“不睡一床,我豈不要一直蒙著磨牙的冤?”
文臻:……
一雙白布襪子腳丫子伸到她面前。
“我穿襪子睡覺,不摳腳。”
一根修長的胳膊杵到鼻子下,“要不要聞一聞?”
文臻:……
身后燕綏貼得很緊,幽幽淡淡的氣息氤氳,他發質烏黑略有些硬,她頸側的肌膚敏感地感覺到了那一段微涼順滑,忽然便有些癢癢的,卻不知道是哪里癢,又似乎是有點熱,仿佛那盛夏眨一眨眼便提前抵達,烤得她轉眼鼻尖便冒了微汗。
一瞬間她的心里翻轉過千萬個念頭,無數的猜想在腦海中浮沉,最后化為幾個閃閃爍爍的大字:他這是怎么了?他這是在撩我嗎?!
相識也有一陣子,也沒少見面,燕綏對她確實比尋常人好一些,但怎么忽然就到了這一步呢?
她自認為也算了解這個香菜精,隨心所欲的一個人,確實有可能說喜歡就喜歡,喜歡了就上,并不是二貨,純粹是不屑于掩藏。
但是她沒想過這個被喜歡的人會是自己。
身后,燕綏的聲音,依舊帶著這長夜未寐的慵懶,“對了,還有口……”
“啊我知道了殿下你沒有口臭沒有狐臭沒有磨牙摳腳打呼早上起來沒有眼屎喝酒隔夜絕對沒有酒臭!”文臻爪子把他的臉一抵,嘿嘿一笑,屁股不著痕跡向后蹭出三尺。
開玩笑,下一步是要她實戰檢驗“口臭”是不是?
接著再來一發檢測有無陽痿早泄?
想得美!
老娘說過,做你嫂你嬸你娘,也不做你老婆!
燕綏下巴落空,倒也不惱,慢條斯理在床上盤腿坐了,還不忘把被她坐皺的床單抹平,忽然聽了聽外頭動靜,道:“太醫來了。”
文臻啊地一聲,這才想起還有這一出,趕緊道:“剛才是個誤會啊,我只是不方便而已哈。要么你去讓太醫瞧瞧你胳膊?”
燕綏看了她一眼,眼神濃濃嫌棄,“癸水來了的女子我又不是沒見過,別說癸水,生過孩子的女子臉色都比你好看一些。”
文臻給他看得一愣,這里是燕綏的臥房,她哪里都沒看見鏡子,也不知道自己臉色怎樣了,她是從今早就覺得有些不舒服,自認為是大姨媽的緣故,但以前她這方面都挺好,怎么臉色真的難看嗎?
正說著,外頭有人敲門,文臻被燕綏說得不免慎重了一些,穿好了衣服等著。叫進之后,進來的卻是熟人,太醫院院首張太醫,前些日子還和她打賭要讓陛下晚飯后多散步消食來著。
老張一瞧見她便是一愣,但這種在深宮里伺奉良久的老人兒,最清楚不多看不多問的道理,向燕綏問安后以為是要給燕綏看傷,結果燕綏一指文臻,老張也不敢有什么臉色,急忙過來請脈,文臻瞧著他半蹲著,一臉的謙恭,想著這位就算在陛下面前也有個小凳子,平日見她哪次都趾高氣昂,心中頗有種狗仗人勢的唏噓感。
張太醫給文狗子這脈一看就是半天,看得原本沒太緊張的文臻都有些不安,一旁拿了一卷書在看的燕綏也轉過頭,老頭子才臉色微帶凝重地放下手,先看了文臻一眼。
這一眼,看得文臻心中一跳,沒來由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般來說,這都是狗血劇里宣告絕癥前的眼神啊。
她暗暗磨了磨牙,決定如果等會不是絕癥,回頭一定要讓老頭子吃不了兜著走。
張太醫又看向燕綏,文臻清晰地看見他對燕綏使了個“此事不適宜當著病人面說想辦法回避吧”的眼神。
文臻翻個白眼。
當著我的面使這種眼神您老才是個狗血劇看多的穿越人吧?
燕綏放下書,挑挑眉,“說啊,眼睛抽筋了嗎?”看一眼文臻,“怎么,不能被她聽?你操什么閑心?哪怕馬上就要死,她也有權知道。”
文臻覺得,雖然燕綏說話好比散毒,但這話再正確不過。
如果她真有病,她也不要被好心地隱瞞,研究所十幾年禁錮里依舊燦然長大的人,不需要這種憐憫。
這回老張的眼睛真抽筋了。
“這個……”張太醫道,“或者,下官稍后單獨囑咐聞女官幾句……”
文臻這下真有些詫異了。
敢情并不是不適宜她聽見,而是不適宜燕綏聽見?
她身體縱然有問題,關燕綏什么事?
可燕綏好像并不這么想,反倒好笑地看了張太醫一眼,“怎么,什么毛病不能和我說?總不會是不能生吧?”
張太醫神情瞬間宛如被雷劈。
文臻忍不住哈哈哈。
燕綏也能這么狗血,這都什么和什么!
張太醫一直沒說話。
文臻笑著笑著,慢慢停下,再看看張太醫,慢慢斂了笑容。
不……是……吧……
好像……說中了呢!
燕綏原本隨意的神情也似乎微微有了變化,忽然伸手抓住了文臻腕脈,文臻沒掙扎,抿抿唇,瞧著燕綏的神情。
張太醫搓搓手,低聲道:“下官學藝不精,也許看錯了也是有的。只是瞧著沉脈與遲脈兼見,主內里虛寒,臟腑虛弱,氣血不充,脈沉無力……”玄奧術語說了一大通,才期期艾艾地道,“瞧著像是淤滯寒癥,怕是長久了于子嗣不利,但聞女官青春尚好,也未見得就完全無望,這樣吧,下官開個方子,聞女官先吃著。”
燕綏一直沒說話,半闔著眼,月色自他眉梢流瀉,一片晶瑩冷白,半晌他揮了揮手,張太醫如蒙大赦,趕緊躬身退出,燕綏才睜開眼,道:“你是不是最近練武了?”
文臻心中一跳,趕緊點頭,便將齊云深強迫她練武學藝的事情說了,還想把那冊子找出來,一摸沒摸著,才想起來那冊子給君莫曉了。
燕綏瞧她一眼,眼神里鄙視濃得足夠淹沒兩個文臻,“瘋子的功夫,你也敢練,平日里瞧著你蔫壞,原來只剩了個蔫。”
文臻也沒心情和他斗嘴,瞪大眼睛,“怎么,有問題?”
“有很大的問題。”燕綏難得皺起了眉,“齊云深的功法,感覺上更像是一種治愈性的功法,有種先破后立的霸道。這種功夫,對那種曾經身患沉疴或者中了嚴重毒傷,需要調理腑臟拔除毒氣的人作用甚佳,想必她以前也曾經用這種功夫,幫人治過病,但是如果得這門功法的人沒有病,那霸道的功法依舊會“破”,就會先蠶食原本康健的經脈,這種蠶食沒有固定路線和方式,如今,不過剛開始而已。”
文臻怔了半晌,吸一口氣,心想果然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遇!
齊云深種在她體內的十八根針,說是能形成一個循環,那是治病的循環,現在,變成了要她命的循環。
天上掉下的往往不是餡餅,而是陷阱。
“齊云深未必是故意害你,她瘋瘋癲癲,可能早已忘卻這門功法的真義。可能她學這門功法,心心念念就是想救人,見到你,便把你當成那個要救的人了。”
文臻想,那個人是阿巧吧,齊云深半瘋半醒,救她的阿巧便成了混亂生涯里唯一的執念,而那個阿巧可能和她有些相似之處,比如年紀相仿性格相近之類的,齊云深覺得她是阿巧,而阿巧是需要傳功治療的,于是……她就倒霉了。
“還有什么壞消息,一并說出來吧!”零割碎切的更磨人,還不如明白著過。
“還想有什么壞消息?”燕綏奇怪地看著她,“你都快不能生了,這不比死還慘?”
文臻翻個白眼,“不不不,我并不這么認為,除死無大事,其余都小卡司。”
“什么叫卡司?”
“小意思的意思。”
“我倒是第一次見著把不能生育看得輕飄的女子。”燕綏一笑,笑得云散月開,燭光昏黃的室內也似亮了一亮。
文臻便縱心情不好,也瞧得眼睛一花,心想我不能生,他笑這么蕩漾干嘛?
“但是……留在你體內的功法,最終還是會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