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近純家傳之秘,請殿下恕小女子不能隨意奉上做法。”
四面侍從垂頭靜聽,都暗贊這丫頭有點膽色。敢在這位鬼見愁面前說不。
聞試勺偷偷瞪過去的眼神如果化為利劍,能捅聞近純成漏斗,可惜那姑娘半掩顏容,眼皮下垂,愣是不接受他的警告和焦灼。
她嫣然又道:“雖然秘方近純曾立誓不可傳,但為殿下奉佳饌卻是近純一心所愿,可巧再過七日,聞家便要舉行一場廚藝比試,以選拔廚藝長才,為皇家效力。不知近純可有那個榮幸,請殿下前去品嘗。”
聞試勺滿頭的汗,在她話出口的一瞬間,頓時干了一半。
近純雖然膽大,著實膽大得有勇有謀,他此次帶子侄輩上京,就是為了接下來聞家的一件大事做準備,廣邀賓客,鋪墊人脈,如果真能請到宜王殿下,那不啻于莫大的光彩。
至于殿下提到的美食……
他對近純有信心!
河魚面餅,聽著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珍饈,何況,近純本就有與眾不同的能力……
馬車里,燕綏笑了一聲,聽不出什么意味,只道:“是嗎?”便示意馬車繼續向前。眾人都躬身相送,直至馬車遠去,聞試勺才抹一把汗,回頭瞪視聞近純:“阿純,你膽子也忒大了,皇子也敢騙!你知道這位殿下什么性子嗎!”
“哪有騙?”聞近純一笑,半掩的面紗下目光熠熠,她身量不足,年紀尚小,說話卻慢條斯理,口齒清晰,“河魚鍋貼嗎?我做得出啊?山珍海味,奇禽異獸,哪樣我做不出?既然我能做得出,那就不是騙殿下。聞家不缺手藝,現在只差一個能被皇族重新注視的機會,我們得抓住。”
“你就不怕殿下吃著味道不對降罪于你和聞家?”
“所以請家主派人去三水鎮打聽,是誰給殿下做了這道菜,都是哪些原料,怎么做的,只要有這些,我就能做出個八九不離十,家主您忘了?我最擅長什么?”
聞試勺默了一下,最終還是由衷贊一聲,“近純,你真不愧是我聞家最優秀的子弟。”
是啊,自從父親離宮后,聞家和皇族關系漸漸生疏,不是近純反應快,到哪去尋這樣好的契機呢。
耽擱這么多年,聞家已經漸趨沒落,富貴險中求啊。
聞近純對聞試勺的贊許,并無得色,只轉頭久久凝視燕綏遠去的馬車,彎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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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縱橫的大地上,行走著燕綏的騷包馬車,行走著聞家子弟的雅致馬車,也行走著文臻奔向陌生天地的大篷車。
車行一晝夜,蒙田縣在望。
文臻算算,其實也不過數百里,放在現代,高鐵一兩個小時的事兒,然而在這樣的年代,就能隔開聞老太太和家族之間的一切牽絆,聞老太太從十八歲離家至今,再也沒回去過。
聞家高門大院,位于蒙田縣西北角,占地廣闊,幾近小半個縣城,可見豪闊。
進入一排氣勢恢宏的門樓,馬車又走了好長一截,才看見一個巨大的莊園,門口有管家接著,聞四太爺并沒有讓女眷下車,管家行了禮,也沒有多話,只道:“家主剛剛回來,吩咐了,主院客人多,來來往往怕沖撞了,這位易小哥是外男,安排在外院,真真姑娘就住默園,等忙過了這幾日,定王殿下經過蒙田,再一路送上京。”
車外聞四太爺的聲音似乎有些詫異,“默園?那位置……可不要驚擾了……”
“老祖宗近日喊腿痛,已經多日不出門。近日家中客人甚多,實在是住不下了,也不方便和別人擠。”管家聲音平平地道,“稍后小的會和真真姑娘說清楚規矩。”
聞四太爺似乎便放了心,連聲道那就好,只是那語調,聽來總有些怪怪的。
文臻悄悄瞄了一眼聞近香,她臉上神情像是有些不安,有些心虛……
這一路上,兩人作伴,旅途無聊,聞近香又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一開始賭氣,后來也忍不住半炫耀地提了提聞家的現狀,如聞老太太所說,聞家第一代出了個御膳房大總管,后來因為救駕有功成為宮廷總管,品級不高,卻因得天子寵幸,烜赫一時,太監無后,便大力扶持自己的幾個兄弟,并過繼了侄子為后嗣,后來那侄子便成為第二代家主,按照第一代大太監遺愿,每代都會送一個子侄進宮,或從小凈身陪伴太子長大,作為皇帝未來的親信培養,或苦練廚藝,主管御膳房,也因此世代和宮中關系深厚。天子近臣,便利特權非常人可及,代代經營,便積累了龐大的關系網和家產,如今新接任不久的,已經是第五代了。
而近日聞家的忙碌,和送子侄這事有些關聯。這一代有些特殊,太子賢明,認為為人主君當愛民如子,無需令人自幼骨肉分離,只為給他作伴,而陛下自幼體弱,精力不濟,也長久沒提這茬,倒把聞家這樣不上不下地吊了許久。
太子的體諒,皇帝的疏忽,對于尋常人家,免于骨肉分離是好事,但對于聞家這種完全靠君主恩澤延續榮耀的人家來說,則會引起失寵無靠的恐慌。如今太子早已成年,再送男丁進宮已經沒有意義,而因為此事的拖延,御膳房的位置也已經被人搶先,現在聞家想要送女孩進宮,妃子也好,女官也好,實在不行,宮女也可以。只求能繼續停留于皇家視線之中,日后才好徐徐圖之。
女子不比男子,總得才貌俱佳才容易得天子青眼,聞家是廚王世家,廚藝自然還得出類拔萃,如此才容易在宮中出頭,要滿足這三樣條件,便是聞家這樣的大家族也未必容易,因此聞家特地召集了本支旁支所有的適齡女子,近日正準備好生挑選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