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
“近香!”
聞近香似乎頗受嬌寵,聽她爺爺這聲軟綿綿呵斥也并不畏懼,挑著眉毛道:“既這么說,三姑祖母,我這表姐似乎禮儀也不大周到啊,我爺爺我哥進門,也沒見她施個禮。以往聽爺爺說三姑祖母在家時,最是重禮多智,如今瞧著似乎也不怎的。”眼光四處一溜,一哂,“也難怪。”
話未說盡,意思都寫在輕鄙的神色中。
文臻頗有趣地瞧著她——也不僅僅是個嬌寵丫頭嘛,只是這一家子見面,這火藥味怎么這么濃呢。
聞老太太似乎并不生氣,甚至看都沒看聞近香一眼,只對聞四太爺招招手,“老四,多年不見,來讓老姐姐好好瞧瞧。”
聞四太爺明顯有些怵這老太太,訕訕上前來,想說什么沒敢說,倒是聞近香低聲咕噥,“一個瞎子瞧什么瞧……”
聞老太太依舊好像沒聽見,等聞四太爺磨磨蹭蹭走到近前,嘆息一聲,抬手去撫他頭發,道:“都老了啊……”
聞四太爺有些觸動,眼圈微紅,下意識湊近了些。
“……老了也還是這么不曉事!”聞老太太聲音一厲,溫柔撫摸弟弟鬢邊的手猛地向下一扇!
“啪!”
耳光的脆響驚得在場的幾個人都跳了跳,聞四太爺直接被扇蒙了,猛地捂住臉,“嗷!”地一聲,大聲道:“姐你又打我!”
文臻險些噗地一聲。
這什么條件反射!
她不動聲色,在旁邊窗臺上摸到了一個東西,端在手里。
聞四太爺此時才反應過來,急忙退后一步,怒道:“姐姐為何打我!”
“我憑什么不能打你?”聞老太太慢條斯理整理亂了的袖口,“就憑我為聞家虛擲了大好青春,就憑我為聞家失去了一生榮華,就憑我為了聞家被迫背井離鄉,就憑我為你們做了這一切,你們還敢讓一個不長腦袋的白癡小輩踐踏我!就憑我為你——瞎了眼!”
四老太爺渾身一抖,有一瞬間文臻覺得他膝蓋發軟,似乎下意識要跪。
“孫不教,祖之過,”聞老太太淡淡道,“別說一個巴掌,我便是要你跪荊條,你也得給我受著。”
“老虔婆你說誰白癡!老虔婆你竟敢打我爺爺!”聞近香終于反應過來,猛地沖上來,“你有教養?你出手打人,你孫女還不是沒有見禮!你今天得給我說個明白!給我爺爺賠禮!”
她動作很快,聞四太爺沒反應過來,旁邊那少年動了動似乎想拉卻最終沒動,眼看她尖尖手指就要招呼到聞老太太臉上。
“哎喲!”
聞近香的尖叫比罵人更尖幾分,退得比撲來更快,一邊退一邊拼命抖著領口,有淋漓的湯汁從她領口一路滾落,將她的半邊衣襟濕透。
對面,文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碗,碗里只剩下半碗臟水。
她一臉無辜驚詫和惋惜,“表妹,你這是做什么呀?我正要奉上我熬了一早上的補湯給四太爺壓壓驚,你這么急著搶何必呢?咱們是小輩,多等一等不行嗎?”
聞近香瞪大眼,看看自己半身的水,看看那明顯是用來澆花的破碗和碗里積著泥沙的水,再看看一臉可惜“熬了一早上的十全大補湯”的文臻,氣得兩眼往上一插。
然而她沒有暈過去。
因為文臻早已拉住了她,這回輪到她的尖尖十指派上用場,聞近香只覺得手腕一陣刺痛,又是一聲尖叫。
那一直冷眼旁觀的少年只得趕緊出手,把眼淚控制不住嘩嘩嘩的妹妹,從圓圓臉的“可愛”表姐手中搶救下來。
聞四太爺捂住臉,看看聞老太太,再看看孫女兒,一時已經不知道怎么是好,半晌才吶吶道:“姐姐你這性子……姐姐你這……真真以后還要在我們聞家的……”
“你是在威脅老身咯?”聞老太太冷笑一聲,“行,你聞家如果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我一介貧民也沒辦法,那只能是我這孫女兒命苦,回頭她上京,如果逢著舊人問起來,你們聞家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上京!”聞近香忽然捂住胸口恨聲道,“她算什么東西,也想上京?定王指定又怎樣?只要我聞家說一聲《伊膾要術》不在你這一支,聞家另行推薦能人,你看定王要這個丫頭還是要我聞家的人!”
這話一說,聞四太爺臉色便一變,似想要喝止,但已來不及,只能狠狠瞪聞近香一眼,又有點惴惴地覷著聞老太太。
聞老太太眉頭一挑,一霎間那雙蒙昧的眸子都似乎迸散厲色,但隨即散去,只淡淡道,“不要便罷,那是她技不如人。但在此之前,你聞家該做什么,需要我老婆子提醒嗎?”
“啊不不,不用,聞家欠著姐姐的,老祖宗說過,姐姐難得請托咱們一次,怎么也不能讓姐姐失望。”聞四太爺急忙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