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有些猶疑,抬頭接觸到金鳳的目光,又快速低下頭去:“皇上……正在和吏部尚書柴大人說話。”“都說了什么?”金鳳緊追不放。
“奴婢也沒有聽清……好像提到昨天晚上什么魚,什么散步,還有佛經什么的……”“……你可以下去了。”金鳳沉沉道。
威國公府里果然也有不少柴鐵舟的人呀,昨晚的事情,今早柴鐵舟便知道了。她打開錦囊,里面露出一撮鮮嫩的綠意,竟是剛從地上拔起的一把春草,零落殘破,根部猶帶泥土。
風月從一邊湊上來,笑道:“娘娘,皇上這是在問您呢,‘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金鳳手里握著錦囊,忽然覺得這春天暖得怡人。
什么春草年年綠呀,段云嶂分明是在說:劉黑胖,你再不回來,有如此草!
她想念段云嶂,想念得心里發疼。她想知道他這些日子以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早晚有沒有牽掛過她。她想知道他批閱奏折的時候記不記得在腰后墊上一塊靠枕,喝不到雨前龍井的時候有沒有發脾氣,早膳會不會草草吃上兩口,騎馬練劍的時候會不會腕上添了傷口,偷偷藏起來不讓她知道。
無論是劉歇還是劉大夫人或魚長崖,無論是對她懷著惡意的人還是懷著善意的人,沒有一個相信,段云嶂會愛她。她在后宮的生活,在他們的眼中幾乎是一潭死水。
她本以為她過得這樣怡然自得,所賴的都是自己。可是回首這些年來,如果沒有了段云嶂,她的生命該是多么荒蕪。
她不知道段云嶂是什么時候開始愛上她的,然而自她進宮以后,她沒有一日不在接受他溫暖的照拂,沒有一日少了他為她遮擋風雨。如此,她幸甚。
“風月,東西收拾好了么?我們即刻便回宮。”“呃,娘娘,不等到明日了么?”“不等了,娘娘等不及了。”她好想馬上,馬上見到她英俊瀟灑的皇帝陛下。
本來行從甚簡,準備回宮,也是極快的。和威國公及幾位夫人打過了招呼,金鳳便拖著劉白玉上了馬車。
劉白玉在威國公府這幾日,除了陪六夫人說說話,極少出她那窺竹院。如今要走了,臉上卻難得地現出一絲不情愿。
金鳳在馬車上坐定了,方才發覺她臉上的神情不對,便道:“你若是不想回宮,現在便可留在威國公府。”劉白玉哼了一聲,沒有作聲。
金鳳于是沒有多說,馬車起行。只是劉白玉凝眸向窗外的神情越發肅穆了,仿佛一只預知了自己囚犯命運的鳥雀。
這日似乎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沿途的百姓熙熙攘攘,比出宮那日熱鬧許多。隨行的侍衛原本不多,擠著擠著,便有幾個落到了后面,跟在前頭的,大多也忙著分開行人,馬車上的動靜,并沒有十分留意。金鳳在車內聽著車外的人聲,覺得十分有趣,連劉白玉也一掃臉上的陰霾,將窗簾掀開一角,漏進一絲暖陽。
馬車行到一個路口,前方的道路終于空曠下來,眾侍衛都喘了口氣,有幾個落在后面的也連忙趕上來。正在這時,平地一聲驚雷一般的咆哮響起,一個龐大烏黑的身影從路邊一棟酒樓的一角檐下大鵬展翼而下,那人手持一桿明晃晃的長劍,劍尖直指馬車。
“劉歇國賊,留下命來!”
整條街的空氣頓時張滿如緊繃的弓弦,原本隨意行走的人們尖叫起來,以京城百姓特有的靈敏快速逃離可能被殃及的范圍,而后紛紛尋了個最佳的位置觀看事態的發展。
侍衛們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把一把閃著寒光的大刀亮在身前,將馬車圍了個水泄不通。來人絲毫不懼,振劍而上,那劍卻有如神兵,擦著便傷,錚地一聲,刀劍相接,侍衛的官刀便像切面條一樣斷成兩截。
一時間,眾侍衛都愣了一愣,看那刺客的神情也多了些畏懼。
刺客身材高大,卻十分靈敏,又兼力大無窮,覷了一個空子一掌打在馬車一角,竟硬是打出一個大洞。眾侍衛驚駭莫名,卻無法奈他分毫。看來今日是遇上高人了。
一個侍衛大著膽子吼了一聲:“呔,你這賊人好大膽子,竟敢當街行刺!你可知這車里坐的是……”他話未說完,已被一掌拍飛,撞在身后兩丈的墻上,不知生死。
眾人這才看清,那刺客乃是一名虬須大漢,笑起來聲音如高山擂鼓:“哼,老子要殺的就是劉歇這老賊!”罷,一劍從掌劈的洞口刺入馬車。眾人驚詫,已見那劍勢微收,想是刺到了什么東西。輕輕的,車內發出血肉綻裂的噗聲。有那么一瞬間的靜謐,皇后娘娘聲嘶力竭的叫聲便凄厲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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