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慮的眸光停在院中拴著的大黑馬上,看了一陣,驀地心中一動。
“福姨,這馬,可是叫做‘踏雪無痕’?”
永福心無城府地笑答:“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柴鐵舟的臉色立刻大變,抓著魚長崖手臂的手猛地緊了幾分。
“則玉?”魚長崖皺眉看他。
柴鐵舟神色凝重:“德勉,皇上在屋里。”
“什么?”魚長崖沒聽清楚。
柴鐵舟壓低聲音:“皇上……應該還有皇后,就在這屋里。”
魚長崖消化了他的話,心中也是猛地一驚。頃刻之間,他便意識到了此刻的情形有多么緊急。
“則玉,我們走吧。”魚長崖臉色發白。
“不!”柴鐵舟低吼,“如果我們就這么走了,在皇上心里,就會留下一個結,永遠也打不開。”
“那我們該怎么辦?”
柴鐵舟嘆氣:“德勉,枉你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腦子還是一樣古板。”他拉著魚長崖來到屋門口,雙雙跪在雪地里,朗聲道:“臣柴鐵舟、魚長崖,叩見皇上,皇后娘娘!”
金鳳茫然望向段云嶂,段云嶂卻似乎早有所料一樣,撣了撣衣袍,推門而出。
見到真人,柴、魚二人心中更沉了幾分,于是又齊齊拜下。
段云嶂靜默了片刻,伸手攙起兩人:“這是在宮外,兩位愛卿不必拘禮。”
柴、魚二人偷眼看了段云嶂的臉色,只覺得皇帝陛下神情中似有笑意,卻又帶著一絲捉摸不定的冷意。
魚長崖惴惴道:“臣等不知圣駕在此,怠慢了皇上,特來請罪。”
段云嶂雙目微瞇:“兩位愛卿要請罪的,就只有這一件么?”
兩人嚇得再度跪下:“皇上,臣等知罪!”
“臣……臣幼時與皇后娘娘同窗讀書,此事欺瞞了圣上,臣該死!可是此事與則玉無關,請皇上明鑒!”魚長崖以頭觸地。
金鳳張了張嘴,欲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來。
“哦?那么依兩位愛卿看,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柴鐵舟額上滴下汗來,將膝下的白雪都融出了孔洞。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不過是未及時稟報,往大了說,那就是欺君之罪,說不定還要再加上一項對皇后心懷不軌……
“臣……臣等任憑皇上處置。”
段云嶂卻閉口不語了。譏誚的唇角微微上揚,眸光移向金鳳。
金鳳原本怔怔地盯著門框上沾著的雪花,感覺到段云嶂的注視,顫了一下,便回首,靜靜看他。
兩人似乎都從對方眸子里,讀出了些什么。
柴、魚二人屏息,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半晌,段云嶂朗笑出聲,再度將二人扶起來。
“兩位愛卿,重了。魚愛卿與皇后相識之事,皇后早已和朕說過,不過是小事一樁。倒是魚愛卿對朕的岳母大人如此照顧,朕十分感激。”
柴鐵舟和魚長崖對望一眼,心里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謝皇上不責之恩。”
段云嶂仿若無事地大步走到“踏雪無痕”身前:“皇后,回宮。”
“是。”金鳳恭順地上前,將自己的手交在他手里。他的手立刻握緊,指節堅定而有力。
兩人出門,上馬。段云嶂馬鞭一振,“踏雪無痕”便四蹄生風,絕塵而去。
跪在門口的柴鐵舟和魚長崖互看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德勉,咱們這位皇上,實在不是凡人。”柴鐵舟撣著袍子上的雪,喃喃道。
“是啊,皇上真乃仁君,寬宏大量。”魚長崖真心實意地道。
柴鐵舟咳了兩聲:“德勉,你這書呆,叫我說你什么好?”
“呃?”魚長崖不明就里。
“你以為皇上心里真的不介意?他要是真的不介意,把我們晾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這就是恩威并用啊。”柴鐵舟意味深長地拍他一下,“咱們的皇上,這么年輕就如此精通帝王之道,我看威國公飛揚跋扈的日子不長了。”
魚長崖仔細地咀嚼了一番他話中的意思,心悅誠服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皇上對我們恩威并用,那豈不是說明,我們在皇上心中,是可用之才?”
柴鐵舟笑出聲來:“你平時犯呆,聰明的時候倒也犀利得很嘛。”
魚長崖撓頭,憨笑了一陣。
柴鐵舟又嘆氣:“皇上是不會追究我們。不過那位皇后娘娘……只怕要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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