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嶂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像他不相信滿朝文武有誰能勇敢站出來反抗威國公一樣,他也不相信,皇后小黑胖居然有一日膽敢當著他的面反抗他。
當然,跑城門那一回是不算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皇帝陛下震驚得很。
“你再說一遍?”
“臣妾說,臣妾不愿意。”金鳳吐字清晰,抑揚頓挫都把握得十分到位。
“是不愿意,還是不敢?”段云嶂冷笑。
“因為不敢,所以不愿意。皇上,那是刀口,您要臣妾蒙著眼睛往上撞?”
“他是你親爹。”
“臣妾這輩子只見過他一面。”金鳳嘆氣,“其實讓魏太傅告老還鄉,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段云嶂沉痛地看她:“連你也這么說。”
“皇后,朕知道威國公未必會聽你的。可是,你起碼應當去嘗試一下。”
“明知不會有結果的事,為什么要去嘗試?”皇后劉黑胖在親爹威國公的眼里,也不過是一顆沙礫。
“你當真不去?”段云嶂咬牙。
“不去。”金鳳恭順地低頭,口中卻是大逆不道的抗旨。
“皇上,除非你以皇上的身份,命令臣妾去。”
段云嶂默不作聲了。他并不想以皇上的身份,命令金鳳去做這件事。
何況這樣,也就沒有意義了。
“原來這天下當真已經不是我段家的天下,而是你劉家的天下。”段云嶂冷冷地盯著金鳳。
“好,你不去,朕親自去。”
“皇上……”金鳳顫抖了一下。
段云嶂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出了香羅殿的大門。
金鳳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感覺,似乎他出了這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其實段云嶂說得沒有錯,為了魏太傅,起碼應該去試一下的,只是她不敢。她在劉歇面前多么人微輕,提一提這話,劉歇都會笑的。
她這個皇后,無論在劉歇眼里,還是在太后眼里,都不是個東西。也只有段云嶂,偶爾會把她當個東西。
金鳳在正殿中站了許久。
“娘娘?”素方擔憂地喚她。
金鳳轉臉,笑:“可以把瓜子拿出來了。”
皇帝陛下親臨威國府,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這要換了別個臣子家,必定是全家出迎,蓬蓽生輝。可是威國公卻不然。段云嶂領著小孫子到了威國府,竟無人出來相迎。
一路由仆人引路到正廳中坐下,奉了茶。過了一會兒,管家前來稟道:“皇上,我家公爺正在風蟬院和六夫人下棋。皇上請隨我來。”
小孫子當場就要翻臉。從來只有臣子覲見皇帝,哪有皇帝去見臣子的道理?
段云嶂強忍著怒氣,攔住了小孫子。
他這個皇帝,當得委實無趣。
他十二歲立后,新娘從白玉美人變成了黑胖金鳳,他從此便明白了,他這個皇帝,是要仰仗威國公才能健康成長的。
母后和皇叔都教導他要忍。可是如果這一忍就是一輩子,又該怎么辦?
一進院門,便見威國公劉歇正坐在一叢竹影下,和清靈的六夫人品著茗,下著棋。棋盤刻在一塊巨大的太湖石上,填金線,風雅得很,又闊氣得很。
六夫人由侍女扶起來,緩緩地向段云嶂行了個禮。劉歇便擺擺手:“你身子不好,不必拘禮了。皇上自然親自來了,就不會講究這些規矩。”
劉歇自己,連眼皮都不曾動一動。
六夫人默默退下去,劉歇將棋盤一清,沖段云嶂笑道:“皇上,可有興趣與臣對弈一局?”
段云嶂在衣袖里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
“威國公這院子修得真是雅致。好,朕就與威國公對上一局!”他一抖袍子,在劉歇對面坐下。
劉歇微微一笑,這小皇帝,被自己如此壓制,不僅能平靜以對,居然還端出了一分皇帝的架子。
不容易。
“威國公,朕執黑子,你執白子,如何?”段云嶂抓了一把黑棋子,也不等劉歇回答,便要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