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警惕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開了身子:“在這里?”
無規矩不成方圓,大權在握的人一般都有他特定的行事規則,類似于某種儀式,打個通俗點的比方就是公狗一定會有柱狀物才會撅起腿撒尿,這個男人有重度潔癖,要進食絕對不會隨便就開啃,否則上回在半路上,他就不會嫌棄她的血液里有酒精影響口感。。
事有反常即為妖。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神色雖然從容,但是身上明顯散逸出的那種緊繃的氣息,他修長的睫羽微微垂下,在他眼下細膩的皮膚上落下一層幽邃的光:“你很怕我,嗯?”
秋葉白的目光從他的睫毛移開,波瀾不驚:“殿下身份高貴,下官心存敬畏。”
她忽然感覺到面前有一絲奇異的氣流流動,一掬流水般的紅色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就往后退了一步,隨后聽見頭上傳來輕笑。
秋葉白看著還站在原地的人,瞬間有點無語。
這廝故意戲弄她!
不過話說回來,她緊張個什么勁,大概是上次在摘星樓里,他的氣勢太過令人逼窒,她不喜歡那種呼吸不順暢的感覺。
秋葉白瞪了他一眼,只是她并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動作讓人讀出點別的味道來。
比如——嬌嗔。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人兒冷眼看自己,秋水一般的眸子因為絨薄的眼皮上抬,顯得圓而且大,她的眼頭有點尖,眼珠子帶著淺淺的琥珀色,就像某種皮毛華麗的驕傲野生動物的眼瞳,帶著挑釁和不以為然的明媚光華。
被這樣的眼睛看著,嘖——
百里初幽不見底的黑瞳微閃,指尖撫過她的眼尾,感覺那柔滑細膩的肌膚微繃,他幽涼地道:“別隨便這么看人,否則很容易讓人想……。”
撕碎了這種美麗。
想什么呢?
秋葉白有點莫名地看著百里初盯著她片刻后,就轉身抬手優雅地比了個手勢。
隨后忽然間綠色蔓藤纏繞的墻壁就裂開了一道口子,秋葉白錯愕地看著那口子越開越大,然后裂成——一道門。
她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那原本就是一道門,只是門上落了太多的綠色蔓藤,纏繞在門上,門邊的長長宮墻也全都爬滿了那種碧綠的爬藤之物,讓門和旁邊的墻壁融為一體,于是便看不出哪里是門來。
好吧……其實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來,只是她方才大部分的心力都集中在百里初身上,所以才沒有留意到。
秋葉白看著門內已經站了八名同樣一身白衣的鶴衛,他們手上都戴著金色薄絲制成的手套,每人都捧著東西——一套外袍、外褲、鞋子,還有水盆、香胰子。
她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那些東西:“這是要送我的……?”
還是怕一會子她放血的時候染了衣衫,所以都備下了?
一名修眉妙目略顯年長的鶴衛上前微笑地道:“大人初次到訪,有所不知,宮中規矩,任何人到訪明光殿,需更衣凈手。”
秋葉白一怔,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原來這里是他的地盤,這是大約是某個宮殿入口。
她掃了一眼里面的雕欄玉砌,又瞥了眼滿宮墻茂盛到詭異的爬藤,華美與荒涼的巨大反差形成一種奇異的視覺效果讓秋葉白覺得也就是百里初這種變態才能擁有這種奇特的品味。
“大人?”那名鶴衛又淡淡示意她一聲。
秋葉白看向百里初,見他已經徑自站進了門,修臂優雅地展開,四名鶴衛立刻圍了上去,兩人伏地伺候他換了黑的精致絲履,另外兩人則動作奇快卻又極為從容地為百里初洗手及換上一件顏色更深的暗紅外袍。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將手浸泡在了那一盆放著花瓣的水盆里,也不讓別人伺候,自顧自地道:“下官可以自己來。”
洗干凈了手,她看著準備上來替她更衣的鶴衛,微微顰眉:“此處可有更衣間,下官不習慣有人服侍。”
百里初瞥了她一眼,挑了下修眉:“不習慣?”
秋葉白:“……不習慣。”
他那是什么嫌棄的表情,不說老子是個女的,除了你這重癥末期潔癖患者,有誰會習慣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大門口外寬衣解帶?!
百里初沒搭理她,看向那為首的鶴衛:“雙白。”隨后便轉身向殿門內而去。
秋葉白看著那修眉妙目的鶴衛上前對自己微笑道:“大人,這邊請。”
秋葉白點點頭,跟著雙白向殿門里而去,看著雙白的背影,她暗自思咐,這百里青身邊的鶴衛莫不是真從一白到xx白跟記號似的這么省事兒?
這些鶴衛無一不容貌俊美,怎么看都像是某人的禁臠,!
她忽然想起自己名字里有個白字,某人就是直接叫自己‘小白’,忽然覺得有點怪異,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蓋了戳似的!
殿門邊上一處精致的小屋,雙白打開門,讓身后跟著的鶴衛們將東西放進房間,隨后道:“大人,請。”
秋葉白進去了以后,掃了眼屋子里的陳設,精致干凈,一如百里初本人的風格,倒也沒有什么別的古怪,再檢查了下那些衣衫,確認沒有什么問題之后,便動作迅速地解了外袍子,換上了新的衣物。
雖然方才在宮門邊要換的衣衫也只是外衣外褲,中衣褻褲并不除下,但是她一想到一群男人盯著她換衣服,就覺得不能忍受!
等著她換了衣服出去的時候,百里初和剩下的鶴衛人影已經不見了,門口只留下了雙白在等候。
她趁機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里應該是一處偏門,因為大約數百米處才能看見華麗的宮宇的側面,從這里過去的話,是一片湖,湖面上是漢白玉雕成的精致九曲橋,湖邊上錯落有致的數顆梧桐樹此刻因為盛夏的緣故枝繁葉茂,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的蔭涼,讓人看著便極為舒服。
不過……出口的話,似乎也只有這邊的一處橋通向這里偏門,湖面寬闊,如果沒有著力點,輕功再高強,也是很難一口氣穿過的,所以只要把住了這九曲橋易守難逃罷。
雙白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看著四周,仿佛在欣賞著風景,但是一雙漂亮的眸子卻異常的幽亮冷靜。
雙白眼中微閃,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要注意出入口,再以最快的速度盤算出退路,以策安全么,果然是個機敏謹慎之人。
他妙目含笑:“大人,請跟我來。”
秋葉白跟著他向那九曲橋而去,隨口問:“為何跟著初殿下的鶴衛沒有跟我們一起進來?”
雙白邊行邊道:“明光殿中鶴衛也分為三等,一等是控鶴十八司,屬于殿下身邊親衛,二等是天云司負責平日殿下外圍警戒,三等則是地云司主理明光殿中雜事,每一司出入口皆有不同。”
雙白說得簡單,想來是不愿意將這其中情形隨意說與外人知曉,秋葉白也不便多問,但是她已經大致明白了雙白的意思,方才跟著百里初的人應該是天云司的人。
“平日里你們的衣衫似都一樣,怎么看得出來三司的區別?”秋葉白看了眼雙白的衣袍,此刻在明光殿的地盤,他并沒有穿黑色的披風。
雙白笑了笑,提起袖子給秋葉白看:“大人請看。”
秋葉白仔細一看,就明白了,雙白身上的白色袍子雖然顏色為白,但是上面遍布華麗精致的麒麟踏云紋,略微一動,陽光下那麒麟便似活了一般閃耀出七彩光澤,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料子,那些麒麟云紋全是織進絲布去的,柔軟而華美。
她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那些鶴衛,身上衣衫確實和雙白的差異很大。
“初殿下,真是……大手筆。”秋葉白淡淡地道,也就是他才能給底下的親衛們用上這種奢華的布料了。
雙白看著秋葉白頓了頓,微笑:“殿下對忠心的自己人一向寬宏。”
不知道為什么,秋葉白總覺得雙白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深意,但又仿佛沒有別的什么意思。
后來過了很久,她想起雙白時不時提醒她百里初的各種大方舍得,原來是在給他主子——拉皮條!
說話間,她就跟著雙白已經走到了九曲白玉橋上,隨意向橋下看了看,她不由一愣:“這是……。”
湖面清澈到幾乎可以看見水底的每一顆石子,沒有一根水草,也沒有什么蓮花青荷,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但這清澈如琉璃的水中卻有不知哪里來的紅色一片小魚四處游蕩嬉戲。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干干凈凈的……湖。
雙白接口道:“這是鏡湖,湖水里面的都是活泉水,真武年間,有一年京城酷熱,元宸皇后中暑纏綿病榻,真武大帝為求愛后速速病愈,便命人修建了明光殿,鑿通了泉路,引了秋山冷泉過來鎮明光殿一夏清涼。”
秋葉白挑眉:“我記得秋山還有溫泉……。”
雙白點頭:“是,冬日會引溫泉。”
秋葉白感嘆:“雖然說有點窮奢極欲,但是真武大帝對元宸皇后真是椒房專寵。”
那一對帝后真真是傳奇,一生一世一雙人,帝王家尤為不易。
她看著滿池清波,暗想看來皇帝陛下對百里初果然是寵溺到了極點,這種象征著皇帝終極寵信的宮殿歷朝歷代不是讓皇后居住,就是太后居住,居然賞賜給了一個公主,好吧,也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自己這個公主是個兒子,或者就是因為別有隱情,才這么寵溺百里初,以為補償。
但是這種寵溺看在皇后或者太后眼里,只怕定是很不舒服的。
走過了九曲十八彎的白玉橋,再走幾處便是明光殿正殿,里面的布置玉樹瓊花,奢美精巧自不必說。
秋葉白被領進內殿的時候,正巧看見一白從門內出來,見她過來,不知道為什么在一瞬間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但是也只是瞬間便又恢復了他陰郁美人的面貌,冷冷道:“殿下在里面。”
秋葉白想著自己早點完事,也好早點離開,便點點頭加快了腳步進殿,沒有注意到一白看她那種古怪不善的眼神。
雖然宮殿樓閣都精美但是站在百里初的地盤上,她也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就像不小心跨入了什么不可捉摸的掠食性妖獸的統治領域。
“初殿下。”秋葉白進了內殿,正巧見著百里初正在更衣,正讓兩名美貌大太監撩起他的長發,伺候著脫了外袍和中衣,露出了胸膛寬厚,腰肢緊窄上半身,肌理起伏優雅,宛如蒼原之上雪山綿延雄渾卻線條精致,八塊腹肌再往下是一塊錦布松松垮垮地搭在跨上,隱約地還能見暗影迷離。
見她進來,百里初微側了臉,看過來,眸光幽涼而專注。
“……。”秋葉白看著看著就莫名其妙地就開始口干舌燥,那晚她折騰他的時候是半夜,光線昏暗,比不得現在這么直觀性感的視覺沖擊,讓她有點骨頭發緊。
她輕呼吸一口氣,暗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隨后垂下眸子道:“殿下恕罪,下官不知殿下方才沐浴完畢。”
看著他發尾潮濕,想必不是在更衣,而是剛沐浴凈身。
不過話說她是不知道他這個潔癖魔剛在沐浴完衣服都沒穿好,一白不可能不知道,難不成那家伙覺得自己主子春光外泄沒關系么!
百里初幽涼微啞的悅耳聲音傳來,似含了涼薄的笑意:“小白這是在羞澀么?
秋葉白想起自己月夜推倒美貌潔癖魔的往事不堪回首,瞬間沉默,嗯,她有點后悔干出那件事了,目前看來震懾效果沒有,也許還有反效果。”殿下,什么時候取藥,今日太后娘娘召見,雖然殿下宣召下官,但太后那邊……。“秋葉白索性直接說正事。
她頓了頓,補充道:”下官最近三日都沒有喝酒,也沒有喝別的什么容易影響血質的東西。“
說完以后,她自己忽然覺得有點暗五內郁結,明明自己是被壓迫供血的受害者,怎么搞得好像她迫不及待地賣自己的血的來了!
百里初看著她瞬間情緒低落的樣子,輕笑:”小白,不必著急,先在這里住下,本宮這里還需要備點東西,三日之后再說。“
他頓了頓,淡淡地道繼續道:”不必擔憂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