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和竹叢中間有將近半米的距離,但是月門這兒的竹子栽得密,別說從這兒鉆過去,要不是關捷眼睛花了那么一下,他就是從門口拔草而過,也不一定能發現后面還有玄機。
三人頭擠頭地在竹桿縫里瞇了一會兒,透過柵欄只看見了遮天蔽日的植物,灌木、喬木和藤蘿野蠻生長,纏得視野里只有泛黑的老綠色。
胡新意家里是種葡萄的,他雖然不干活,但知道一個正經的園子應該是什么樣,他嘀咕道:“噫~學校里還有個生物園呢,就是感覺怎么不太生物呢?”
“一看你就沒有認真聽講,”肖健五十步笑百步地說,“靳老師剛剛才講過,樹啊草啊都是生物,光合作用你懂不懂?”
關捷盡可能地在狹窄的視野范圍內張望,不期然瞥見了女生宿舍樓的水泥高墻,連忙說:“懂懂懂,這園子好像就在女生宿舍樓后面,但是為什么要在門口栽竹子?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是不想讓人進去嘛,”胡新意說完大實話,自己又提了個問題,“但是為什么呢?”
在場的新生沒人能夠解答,不等他們繼續觀望,不遠處就傳來了馮曉松催促的聲音,他們不好當眾摸魚,只好在墻根下排成一字型假裝努力地拔草,邊拔邊討論。
肖健被勾起了好奇心,慫恿關捷:“我們剛來不知道很正常,但高年級的肯定知道,捷兒,你去問一下你姐嘛?她都讀了三年了,還住在女生寢室里,肯定知道這個園子的事。”
關捷一副“搞不成”的表情:“你可算了吧,我姐心里只有學習,除了課本試卷她什么看不進去,我還不如去問……”
說到這里他卡了一下,腦子想的是路榮行,但名字一出來跟著就是一句否定,覺得這個人也不用問了,因為一個破園子不是他關心的事情,關捷思索了一秒,繼續道:“去問葉子哥。”
雖然他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但張一葉看起來比路榮行要八卦100倍。
胡新意在一旁助攻:“那你去問一下嘛,對了還有!生物園生物園,靳老師肯定知道它是干嘛的。”
三人在心不在焉的勞動中一拍大腿,決定分工協作,由關捷去問張一葉,剩下倆去狙擊靳滕。
忙完雜草的清理工作之后,關捷回了趟教室,聆聽老王的交代。
要說的事情似乎還不少,老王特意列了張紙條,拿著在講臺上逐條地念,先是囑咐這些小菜鳥們,把床單被套拆下來帶回家去洗一洗,其次是讓他們帶夠一周的生活費,最后強調校園紀律,不許某些愛美的男生女生,把校服帶回家去改得它媽都不認識它。
此外還有種種條款,不許戴飾品、不許燙染頭發、不要穿緊身的牛仔褲、離校之后不要在別處逗留等等。
關捷不停地點頭,點完了摟著作業就往宿舍沖,他住校一個星期了,因為夠熱鬧,心里不是太想爸媽,但在學校吃苦了,滿腦子都是大塊的魚和肉,有生以來沒這么想回家過。
初二初三的還沒下課,他的時間很充裕,回宿舍一把掀了床單,又亂七八糟地扒下被罩,一股腦塞進了布袋子里,連挎代提地和室友暫時告別。
肖健和胡新意都住得不太近,前者在寢室前面的車棚里停了輛自行車,后者是家里有人來接,肖健就載著胡新意去了校門,關捷提著臟衣服走到樓梯口,一屁股坐在了口子前面的花壇邊上。
花壇里栽著一株迎春花,粗壯的主莖分化出無數細軟的枝條,長成了一副噴泉的模樣,值此夏末秋初,有幾根長枝上綴著幾朵反季節的艷黃色,關捷閑得無聊,用指頭摸了摸花朵,再湊到鼻子下面,然后什么氣味也沒聞見。
他等了將近10分鐘,放學的鈴聲才響起,很快人潮從樓梯間涌出來,集進了走向后面的校道,跑得快的都是明天還要補一天課的初三黨,晃晃悠悠的就是臨時解放的初二生。
關捷孤獨地坐在花壇上,和其他人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路榮行等人走得稀稀拉拉了才下來,下來了還不是為了走,這周該他們小組辦黑板報,上午和關捷分開的時候他給忘了,這玩意兒一時半會兒弄不好,他下來跟關捷說一聲。
“沒一個小時我估計走不了,”路榮行站在第一級臺階上,左手的中指上勾著串鑰匙,低著頭問他,“你是等我呢,還是自己先走?想走車給你騎回去,在前面那個車棚左邊的中間位置。”
關捷懶筋抽了,很不情愿用腳走路,但他也不可能讓車主自己走回去,就說等他。他本來以為這1個小時不太好過,但上去了之后才發現看別人看黑板報還挺有意思。
這東西他們小學也辦,但大家都是瞎搞,幾個“好好學學天天向上”的王八大字就能填滿半個黑板,但是初中不能這么糊弄,他們要有主題,要積極,還要跟這一周的學習生活建立聯系。
路榮行將關捷帶回教室之后,就回到教室尾端的黑板那兒面壁去了。
那兒已經面了3個人,兩女一男,看見同學身后跟著個生面孔,不由對關捷表示出了一點興趣,問路榮行這是哪兒來的小老弟。
不過那種初次見你很高興的情緒都不強烈,關捷油然感覺到自己對面是4個冷漠版的路榮行,驀然間就哲學起來,想起了那句物以類聚。
路榮行給雙方做了個簡單到只有名字的介紹,關捷老老實實地跟哥姐們打了招呼,然后在一組最后一排上不知道是誰的位子上坐下了,撐著腦袋在那兒旁觀,看著看著就悄悄過去了,因為不明覺厲。
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在黑板正下方“唰唰”地寫方程式,寫完了就指揮那個畫畫的男生在墻上畫格子,路榮行踩著一張桌子在前人畫出來的格子里面抄課本,剩下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坐在黑板下面狂翻雜志。
四個人話不多效率卻飛快,不到半個小時,黑板上就出現了一幢粉筆版的岳陽樓,因為他們下個星期會學這一篇古文,江汀、浮光無所不包,而且立意高到無懈可擊,誰說不積極語文老師第一個不答應,就是粉筆的色彩表現力不強,關捷聽那個男生說下次帶點顏料來試試。
路榮行正在墻上加粗“先天下之憂而憂”,聞讓他趕緊打住,手癢了回家畫去,自己沒時間陪他在這兒調顏料。
剩下兩個女生強烈附議,三人的身上都飄著一股“隨便搞搞趕緊拉倒”的氣場。
關捷崇拜又驚訝,這4個人看著都很聰明,而且路榮行跟他們相處的感覺,和自己、張一葉都不一樣。
路榮行面對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帶他飛和擦屁股,和張一葉就是飯搭子,只要有個人想吃,另一個刮風下雨也去陪,和這幾個同學一起則是干正事那種感覺。
好比他們在旁邊忙碌,關捷從頭到尾都沒吭聲,他不是不想說,而是怕打擾到他們,并且覺得插不進話。
路榮行倒是在手酸的間隙里看了他兩眼,不過關捷自己在打烊,沒能對上視線。
快到6點半的時候路榮行收了工,帶著關捷去車棚騎車,路上關捷問他生物園的事,他果然一如預料一無所知。
兩人來到車棚之后,碰上張一葉正在這兒開車鎖,3人于是結伴回家。
放學后在校園里滯留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打球、早戀和老師的苦口婆心等,這些套路路榮行都見過,所以他并不好奇。
但關捷還不清楚,他照舊背對著路榮行坐在車座上,剛好跟為了躲避路上的車流而跟在后面的張一葉面對面,閑得沒事話就多了,他說:“葉子哥,你也在辦黑板報嗎,怎么這么晚了才回去?”
“辦個鬼喲,那玩意兒我從來沒辦過,”張一葉絲毫不以為恥,邊說邊笑,“我在機房打紙牌,老師說要有始有終嘛,我就打到了現在。”
機房是要鎖門的,而學校只有一個微機老師,關捷有點吃驚和感動:“那楊老師不是等你等到了現在?”
“不止,”張一葉為了耍帥,搞了個雙手脫把的動作,但輪子轉了不到半圈車頭的方向就歪了,給他驚得連忙又握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走的時候機房里還有人。”
關捷登時就覺得那上機老師真是脾氣好了,換了其他老師,為了早點回家早就把場子清光了,當然“金”老師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