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開封府城外的官道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書童背著個小包袱,邊跑邊嚷嚷,“少爺你在哪兒啊?!”
他身上穿著干凈利索的藍布短衣,眉清目秀的,頭上扎著一個髻,包著塊藍色的文生巾,一看就是書香人家的小書童。
跑到了一棵大樹下,小書童坐下喘氣,“累死了少爺啊!”
“吧嗒”一聲,一枚棗核丟下來,正中他腦門。
“哎呀!”小書童捂著腦袋仰起臉看了看,就見一個十**歲的書生正坐在樹枝上,對著他樂呵,“嚷嚷什么,小心把狼招來。”
“少爺你別瞎說,這開封附近哪里有狼?!”
那書生咔咔兩聲又吃了個棗,吐出棗核一蹦,從樹上下來了伸手敏捷,對書童一招手,“走吧。”
“少爺。”小書童跟上,小聲問,“咱們就這么進開封府,行不行啊?萬一被發現了咋辦?”
書生看看小童,“有什么不行?我是去考試的,又不是去作奸犯科。”
“老爺說了不讓你考秋試也不讓你做官。”書童嘀咕。
“切,咱們不讓爹知道不久成了。”書生還有些不服氣。
“那怎么成啊,開封府就是老爺管著的。”書童嘟囔了一句,“少爺我可不管啊,萬一被老爺抓住了,就說是你騙我來的,我可怕他老人家那張大黑臉。”
那書生望天搖了搖頭,略帶不服地說,“我爹也是十八歲進士及第,殿試第一名獲封龍圖閣大學士。我今兒個非也要靠上個狀元郎,好揚眉吐氣。”
“老爺不愿意你做官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童子繼續在一旁嘀咕,“小心被抓住了綁你回廬州!”
“所以說了!”書生對他眨眨眼,“咱們不住開封府,不跟我爹說,不就沒人知道了!”
小童子搖頭嘆氣,總覺得眼皮子跳。
書生又往前走了一陣,“對了,我聽說開封府有個大才子叫公孫策,有機會一定要跟他討教討教,爹之前還寄了他的墨寶給我看呢那一手好字,嘖嘖!好久沒見展大哥了,不知道好不好,對了,聽說還多了個錦毛鼠,哎呀,果然開封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比廬州那窮鄉僻壤的好玩兒多了。”
小書童搖頭,轉眼看路旁風光,這一看
“唉呀媽呀!”書童往前一竄,摟住自家少爺,“少爺少爺!”
“你又怎么啦?”書生不耐煩地回頭看他。
“林子里頭!”小童子一指旁邊的林子,“你看啊,林子里好像有人躺著。”
書生一愣,瞇著眼睛往前走了幾步,順著少年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見樹林的草叢里躺著一個人,看那烏黑披散的長發,似乎還是個女人。
“哎呀!”書生趕緊往里跑,“小姐?這位小姐?”
到了跟前,就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躺在樹蔭里,一頭長發鋪在地上。這姑娘看起來非常纖弱,關鍵是臉很白很白。
“唉,少爺你干嘛?”
小童見書生要去扶那姑娘,趕緊攔著,“你知是活人死人啊?”
“胡說什么你?!”書生將姑娘扶起來把脈,嘴上說沒事,心里卻也有些發毛。這荒山野林的,一個姑娘一身白躺在林子里,臉白身上還冷哎呀,沒脈!
就在這時,忽然,那姑娘猛一睜眼。
“啊!”書生和書童下意識地竄起來往后退了一步,書童抱著書生躲在他身后,閉著眼睛喊,“天靈靈地靈靈,我家少爺是文曲星之后,妖魔鬼怪勿接近哎呀。”
他話沒說完,讓書生狠狠踹了一腳。
書童揉著膝蓋趕緊閉嘴,依舊躲在少主人身后,緊張地看著前方的姑娘。
那位白衣女子將一雙蒼白秀美的手縮回袖子里,輕輕地蜷縮起來依偎在一棵樹旁,似乎嬌弱不勝風,怯生生地說,“我走不動了”
那一把聲音揉糯婉轉,似一把吳儂軟語,說得人心慌慌。
書生和書童對視了一眼,書童踮起腳在書生耳邊嘀咕,“鬼啊少爺!這個腔調肯定是鬼!”
書生無奈白了他一眼,給那姑娘輕輕一禮,道,“在下包延,這是我家書童包福,姑娘貴姓?為何獨自在此處?。”
姑娘挨著樹,似害怕又似害羞地看了看兩人,小聲說,“五妹。”
“嫵媚?”包延和包福都一歪頭這名字有些那什么
“我排行第五,所以叫五妹,小名叫小五。”姑娘聲調特偏高,聲音不響,似乎還有些假音,剛一聽以為是蘇州口音的吳儂軟語,如今仔細一聽似乎是唱戲的!還是那種哀怨情長的南戲。
“哦,五姑娘家住哪里?我們護送你回去吧?”包延還挺熱心。
那位五姑娘卻是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包延,“今日吉日,說能遇到貴人相助,公子可否幫我專呈一封書信,小女子感激不盡,來生做牛做馬以報大恩。”
“送一封信么,哪里那樣嚴重。呃”包延接過信看了一眼,驚得眼皮子也一挑,就見上頭赫然寫著開封府包大人。
“呃。”包福拽拽包延的袖子,“給老爺的。”
包延問那五姑娘,“姑娘該不會有冤情要訴與青天包大人?”
“嗯。”姑娘輕輕巧巧地點頭,用白色衣袖輕擋朱唇,“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
包延和包福就覺得脖頸子冒涼氣,“這個,那不親自走趟衙門,說清楚了?”
“走不動了”姑娘靠著樹,嬌弱地回答。
“沒事姑娘。”包延一拍胸脯,“我背你進城,然后找個轎子,抬你去開封府告狀。”
“我進不去。”姑娘卻還是怯怯說了一句,聲音幾不可聞,“開封府陽氣太重,包大人文曲星轉世。”
“哦!陽氣重啊”
包延和包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腦袋里一下子反應過來什么叫陽氣重的時候,從山林深處吹來了一陣陰風。
“呀啊!少爺少爺!”包福畢竟還是小孩子,抱住包延嚇得哇哇大叫。
包延也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半天沒喘過來。
好容易等那陣冷風過去,再睜眼看只見剛剛靠在樹邊的五姑娘,蹤跡全無。
包延四下找了找,哪里還有人,就覺得全身雞皮疙瘩一個一個地冒出來,手心直冒冷汗。與目瞪口呆的包福對視了一眼,兩人突然“媽呀!”一嗓子,從林子里竄了出去,飛奔到大路上。站到了大太陽底下,才覺得那股從腳底泛上來的寒意減輕了些。
大口喘了喘氣,包延低頭看手中的信,剛才林子里光線暗看不清楚,現在才看明白,就見那黃紙信封上面的子集并非是黑色墨跡,而是黑紅色干涸了的血跡!
“少爺,這信要不得啊要不得!”包福趕緊道,“燒了吧,不然那女鬼一直纏著我們就糟糕了。”
“那怎么行?!”包延臉色一沉,“她又沒傷害我們,只不過讓我們給她遞個信,你剛才也聽到她說了,‘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指不定是叫人害死了,實在沒法了,魂魄才來攔著我們告狀!”說著,將信往懷里一揣,“咱們啊,想法子偷偷交到開封府去,讓我爹給審這冤案!”說完,甩著袖子走了。
包福只好搖著頭跟上。
這包延和包福是誰?不是外人。包延是包大人次子,白福是他的書童。
這包延和其母董氏一道,常年生活在包大人的老家廬州老宅之中。包延從小飽讀詩書,原本包拯是想要培養他做官,為民請命的。
可之前包拯之侄、他嫂娘唯一子嗣包勉,在擔任地方官員之時貪贓枉法。最后讓包大人大義滅親給鍘了,這事情似乎對他有些觸動。
從那之后,包拯便不讓包延考學了,就怕他做了官,有朝一日步包勉后塵。
可這包延偏偏聰明絕頂,與包拯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廬州城出了名的大才子就是他。包拯不準他來開封參加秋試,可他又胸懷天下志向遠大,覺得好男兒飽讀詩書就要造福一方,此人還與包拯性格相似,剛正不阿愛管閑事。于是便瞞著他娘說出外看個朋友,帶著書童包福,悄悄地跑到開封府來了。誓要考個狀元,好讓他爹心服口服。
可沒想到,還沒進開封城呢,就遇到冤魂告狀。
包延暗自嘀咕,這世上真有這妖魔鬼怪不成?
“阿嚏”展昭走在開封府前的主街之上,太陽光有些刺目,晃得他忍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揉了揉鼻子,看身旁的白玉堂。
白玉堂與他并肩而行,問,“你覺得誰想殺龐煜?”
展昭堂搖頭,“得查查他身邊的人”話沒說完,目光卻被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吸引了。
那馬車紫檀木的車頂,手工精巧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車窗簾子輕輕挑著,里頭有位女子正在往外張望。
車子過去的時候展昭一眼瞥見了,覺得有幾分眼熟再仔細一想,這不是那位落歆夫人么?趙禎幽會的那位情人。
展昭想都沒想就跟了過去。
白玉堂沒看到車里的人,只見展昭突然拐了個彎往別處去,以為他發現了什么,就跟他來了。
只見那架馬車在一家松脂鋪子前面停了下來,下人撩起門簾,一個小丫鬟扶著落歆夫人款款地走了出來,進入鋪子里。
展昭納悶,“松脂不是用來蓋屋的么?她一個女兒家要來作甚?”
“她是琴姬么。”白玉堂提醒,“古琴需擦松脂保護琴弦。”
“哦!”展昭點了點頭,往前走,那架勢似乎也想進鋪子。
“唉。”白玉堂攔住他,問,“你去干什么?”
展昭微微一挑眉,“去看看你不好奇么?”
白玉堂想了想,跟著展昭往店里去了。
這鋪子應該是近段時間開的,因為展昭之前沒見過,鋪子掌柜也并不認識他,過來問兩人,“兩位,要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