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一會兒,天還是沒有放晴。
洛平往最靠近官道的那個村落行去,兩個侍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這里畢竟是交通要道,周圍的山體曾做過加固,因此尚未發生嚴重的災情。洛平去那座村落落腳,一來是不想自己的出現給越王他們添麻煩,二來是怕他們混戰中波及平民百姓,算是防患于未然。
他一身布衣,帶著個藥箱,村里的人看著就覺得是個大夫,十分歡迎。洛平便順水推舟,說自己和那兩個侍衛都是越王派來的,看看這里有什么需要。
村長熱忱地把他們請進屋,端上來一鍋熱湯招待,洛平腹中饑餓,也就沒跟他客氣,和兩個侍衛瓜分了熱湯,不過最后硬塞給村長一吊錢。
不一會兒,外面的雨又下了起來,村長望著嘩嘩的雨勢,很是擔憂:“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剛開春就下起這么一場大雨,莊稼可怎么辦。還有村西頭的炮子山,昨天好像也滑了坡,王貴根他家在山上種的藥材都給沖了下來,作孽哦……”
洛平安慰道:“村長莫急,天災雖可怕,日子還是要過的,也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至少越王就記著你們呢。這里的事越王都已稟告圣上,皇上也送來了糧食和物資鼎力相助,今年越州的賦稅也都免了,放心,我們一定可以度過難關的。”
村長聽了這話,笑得臉上起褶子:“好人啊!王爺他真是個大好人啊!還有先生你,你也是個大好人啊。”
“村長哪里話。”
今日沒什么動靜,想是車隊被大雨耽擱了,洛平便暫住在村長家。
下午的時候有幾個村民請他看病,多是風寒濕疹之類的常見病,洛平好歹跟南山的趙大夫學過一陣子,尚能應付得來。
到了傍晚,不知怎么他有點心浮氣躁,給人把脈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村長看出來了,問他是不是累了,洛平搖了搖頭。
這時候突然聽見哭嚎聲由遠及近,洛平和村長都嚇了一跳。
一個婦人沖進屋子就跌跪在了地上,村長連忙去扶:“王家媳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慢慢說慢慢說。”
“昨天炮子山滑坡,把我家看藥園子的狗子沖么得了,今早雨停了會兒,我閨女,二丫她就跑去炮子山,說是要把狗子找回來,哪知道到現在都沒回來!眼見著山口子都快塌了,這可怎么辦啊,村長,求你快去幫我找找閨女吧!”
二丫是村里出了名的俏丫頭,小伙子們一聽這還得了,紛紛嚷著要英雄救美。
人命關天,村長也不敢怠慢,趕緊差人分頭去找。
洛平也跟著去了,村長原本不讓,說他是貴客,怎可為這種事勞神。
洛平卻道:“王爺既然派我來了,便是讓我與大家有難同當的,村長切莫再見外。”
洛平遣開兩名侍衛,讓他們各自去找人,自己也挎上藥箱,順著山道向上尋。
天色漸漸暗下來,視野變得很模糊。
山林里四處傳來呼喊“二丫”的聲音,但始終沒有回應。
炮子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整個村子的青壯年都出來尋了,分散在山林里還是顯得稀疏渺遠。走著走著,洛平周遭便沒了人影,只剩他一人舉著火把前行。
空氣里太濕,火把的火勢怎么也燒不旺,只能隱約照亮腳下。洛平一步一探地走著,忽然發現前方有些凌亂的腳印,被雨水沖過,依稀能辨別出大小,像是姑娘家的鞋印。
他心中一凜,料想二丫可能經過這里,找得更是仔細。
果然,在一處灌草遮掩的斷坡上,有墜落的痕跡。
洛平揮著火把往下看,光影交錯間,似有一個人形物事倒在數丈之下的洼地中。
他四下喊了幾聲,想找人來幫忙,不巧附近都沒什么人。大家都往山中深處尋去,他這里是炮子山邊緣,反倒人少。
洛平心道一個半大的小姑娘而已,雖說自己沒有練武人的強健體魄,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救人為重,不如先把她抱上來,再叫人抬回去。
想到此處,他便小心邁步往下走。
誰承想剛走幾步,腳底的泥土突然一松,大塊的土方連帶著灌草滑了坡,泥漿傾瀉而下,直把洛平沖到了洼地中。
洛平只覺后腦咚地一聲,似乎磕在了硬物上,眼前頓時一陣發黑。
火把在滂沱的大雨中被澆熄,最后一點閃爍的火光里,洛平看見幢幢人影,下一刻,終究抵不住暈眩,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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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后腦仍是鈍鈍地疼。
洛平舉目四望,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座營帳中,并且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沒有燈光,他摸索著想要站起,突然摸到身邊一具柔軟的身體,洛平一驚,仔細看看,是個身穿紅襖的小姑娘,大概就是二丫。
有人救了他們?
不。自己血跡干涸的后腦,還有二丫高熱的額頭,說明這不是“救”,而是“撿”。
有人把他們撿了回來。
腦中尚未理清頭緒,營帳的門開了,光線透了進來,那是泛著青色的晨光,看來已經是早上了。
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他們面前,因為背光,看不清容貌。
那人見洛平醒了,嗤笑一聲,把手上的一個東西在他面前晃了晃說:“我道是哪家的癡男怨女私會夜奔,沒想到竟是越王那廝身邊的大紅人。看來我沈六今日真是走了狗屎運,白白撿了個小美人,又搭上了大名鼎鼎的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