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思南路老洋房。
趙山河回到這里以后,并沒有立刻休息。
他先是給林若影打了個電話,閑聊了幾句以解相思之苦。
隨后,他又給西安那邊打了幾個電話,主要是打給楚震岳和季敏,了解了一下西安那邊的近況。
特別是跟季敏通話時,電話那頭的季敏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幽怨和思念,反復問他什么時候能回西安。
趙山河心里清楚季敏這是想他了,他原本計劃最近是要回西安一趟,西部控股集團那邊有些重要的決策和人事安排,需要他親自回去拍板處理,特別是與高老頭那邊關于一些灰色地帶產業徹底切割和利益補償的最終談判,也必須由他親自出面才能敲定。
只是,現在上海這邊風云突變,周姨又將重擔交給了他,他實在是分身乏術,短期內根本不可能離開上海。
他只能溫安撫季敏,承諾等這邊事情一有轉機,一定盡快回去看她。
打完一圈電話,趙山河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和孤獨。
他走到客廳,在周姨平時最喜歡坐的那個靠窗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隨手從旁邊高大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書,漫無目的地翻看起來,試圖讓紛亂的思緒稍微平靜一些。
高處不勝寒。
這句話,趙山河在西安時雖然也有所體會,但遠遠沒有此刻在上海感受得如此真切和深刻。
周姨看似站在了很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云端,擁有著令人艷羨的權勢和財富,但她肩頭所承受的壓力、所面臨的明槍暗箭、所需要權衡的復雜關系,又何嘗是外人所能想象的?
她,也并沒有外人看起來那么輕松和風光。
……
浦東,九間堂別墅。
陳執業和孫秉文過來的時候,趙無極和陳清也已經吃完火鍋回來了,陳清給他們泡好茶就回房間追劇去了,將客廳的空間留給了這三個需要談正事的男人。
陳執業主動開口,向趙無極匯報道:“叔叔,我們今天晚上已經按照計劃,和趙山河見過面了,一起吃了頓飯,彼此之間的關系拉近了不少。不過他最近因為周云錦那邊的事情,似乎非常忙碌,壓力也很大,今晚連酒都沒喝。我估計短時間內,他可能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跟我們進行更深入的接觸。”
趙無極靠在舒適的真皮沙發里,手里把玩著一串光澤溫潤的沉香手串,聞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隨后才不以為然地說道:“與人交往,建立信任,是長久之事,講究的是細水長流,水到渠成。不是靠一兩次見面、吃兩頓飯就能迅速見到結果的。反正這件事并不著急,你們跟他保持聯系,循序漸進地接觸就是了,太過刻意和急切,反而容易引起他的警惕和反感。”
孫秉文坐在旁邊,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
他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陳叔,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趙山河再怎么說也是我認可的朋友,我們相處得一直挺不錯的,我……”
孫秉文的意思表達得很含蓄,但趙無極何等精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孫秉文是把趙山河當真心朋友的,所以他并不想純粹地利用和坑害趙山河,他擔心趙無極最后的計劃會嚴重傷害趙山河,甚至危及他的安全,這會讓他內心感到非常不安和愧疚。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孫秉文沒有明說,趙山河是顧思寧非常看重的好朋友。
如果讓顧思寧知道,他孫秉文幫著外人哪怕是趙無極去坑趙山河,以顧思寧那性子,絕對饒不了他。
趙無極直接抬手,打斷了孫秉文后面的話。
他的目光平靜卻又深邃,看著孫秉文語氣平和但分量十足地說道:“秉文,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也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要做的或者說我最終要達到的目的,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樣,并非是要將趙山河置于死地,或者讓他成為純粹的犧牲品。”
當聽到趙無極這番話,孫秉文和陳執業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明顯的疑惑和不解之色。
陳執業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微微向前傾身,想要開口繼續追問。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上次叔叔私下跟他交代時,明確說過要利用趙山河這顆棋子,來對付周云錦,撬動整個局面。
怎么現在說法又變了?
變成了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樣?
趙無極似乎看穿了陳執業心中的疑竇,他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再次開口解釋道:“對付周云錦,瓦解她那個圈子,確實是我們的目標,但達成這個目標,有很多種不同的路徑和手段。而我們的最終目的,始終是獲取最大的利益,鞏固和擴大我們自己的基本盤,獲取利益的辦法,同樣也有很多種,未必就一定要通過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他目光掃過兩個年輕人困惑的臉,意味深長地補充道:“有時候,將對手陣營中具有潛力的關鍵人物,轉化為我們自己人,或者建立起一種更深層次的、互利共贏的合作關系,其所能帶來的長期收益和戰略價值,或許遠比簡單地摧毀他要大得多,至于具體如何操作到時候你們自然就會知道了。現在,還不是詳細說明的時候。”
既然趙無極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而且明確表示暫時不宜深談,陳執業和孫秉文盡管心中依舊充滿了好奇和諸多猜測,但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他們知道趙無極做事向來謀定而后動,布局深遠,很多意圖不會輕易向任何人透露全貌。
又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后,陳執業和孫秉文便起身告辭,離開了九間堂別墅。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們都會常駐上海,除了處理各自家族和企業的一些必要事務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按照趙無極的指示,持續地與趙山河接觸,逐步深化關系。
孫秉文回到自己在上海的家以后,靠在沙發上腦子里卻不自覺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趙山河如今已經在上海待了一個多月了,幾乎算是常駐狀態。
那么遠在北京的顧思寧,是否已經知道趙山河來上海了?
或者說,她是否清楚趙山河現在正跟在周云錦身邊做事?
如果顧思寧哪天突然也來了上海,那上海這潭本就渾濁的水,恐怕會變得更加有意思。
……
第二天,趙山河醒來后,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就是來自南京。
蘇家老大蘇烈,經過醫護人員一夜的奮力搶救和精心監護,終于成功脫離了生命危險,挺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這個消息讓趙山河一直懸著的心,總算可以稍稍放下一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蘇烈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真的死了,蘇家內部必然會陷入巨大的混亂和權力斗爭,這無疑會給幕后黑手提供更多可乘之機,也會讓周姨這邊穩定局面的努力變得更加困難。
還好,蘇烈福大命大,最終逃過了一劫。
不過,不管這場車禍的幕后真兇究竟是誰,采用如此直接如此狠辣的方式對蘇烈這個蘇家明面上的接班人下手,其行事風格都顯得有些過于囂張和肆無忌憚了。
等到中午時分,趙山河估摸著蘇景辰那邊應該稍微緩過來一點了,便再次給他打了個電話。
這次通話沒有聊太多深入的內容,主要是表達了對蘇烈能夠度過危險期的由衷欣慰和祝賀,同時再次安撫了蘇景辰的情緒,讓他保重身體,并表示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蘇景辰在電話里的聲音雖然依舊帶著疲憊和沙啞,但能聽出比昨天鎮定和有力了許多,他簡單地向趙山河表達了感謝,并表示蘇家會處理好后續的事情。
接下來的兩天,上海這邊出乎意料地陷入了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再沒有新的壞消息傳來。
徐家那邊沒有新的動作,蘇家那邊也在孫鯤鵬的協助下逐漸穩定下來,姚家那邊裴云舒似乎也加強了戒備,沒有再被跟蹤的跡象。
趙山河甚至有些錯覺,覺得這種平靜或許會一直持續到周姨從北京回來。
他知道,這種平靜很可能跟周姨親自進京有關。
對方或許也在觀望,想看看周姨此行到底能搬來怎樣的救兵,得到多大程度的支持,然后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他心中也掛念著周姨在北京的情況,不知道她與幾位老爺子的溝通是否順利,但又不敢貿然打電話去詢問,怕打擾到她的正事。
然而,就在趙山河以為局勢會暫時穩定下去的時候,又有事情發生了。
這次,出事的是姚家。
而且,出事的不是一直被重點關注和保護的裴云舒,而是她的對立面姚遠興。
姚遠興,竟然被綁架了。
這個消息讓接到匯報的趙山河瞬間愣在了原地,腦子里充滿了巨大的問號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誰干的?
目的又是什么?
趙山河握著電話,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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