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從廚房里伸出頭,喝斥春柳,“你多大了,還跟小娃兒一般見識。”
武睿聽見何氏的話,把頭臉兒仰得更高。春柳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扔,拿了草屋墻邊靠著的鐵鍬,叫春桃和梨花,往院外走。小春杏在東屋看見,也蹬蹬蹬跑出來,跟著出去。
武睿在大杏樹底下跳腳大喊,“喂,你們干啥去?喂喂等等我”他話音還沒落,姐妹幾人的身影已沒入竹林之中。
他急急忙忙跑過去。
何氏在廚房喊多照看別讓摔著之類的,春桃遙遙應了一聲。
武睿氣喘喘吁吁的跟上她們,大聲叫著,“怎么不等我”
幾人不約而同轉頭看他一眼,又不約而同把頭轉回去。
春柳找著嫩筍子,用鐵鍬挖著,挖出來幾顆,春桃春杏李薇各抱了一棵,扒著皮。武睿見幾人不理自己,氣得臉色脹紅,又跺腳。
春桃笑了笑,一只手拎起一棵竹筍遞向他,“你不是愛吃酸筍子?就是用這個腌的,你扒皮不?”另一手在身旁的石頭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我才不干粗活兒”武睿大聲叫著,臉色更紅。
李薇小手吃力的扒著筍子皮,心里想著這小子一直是這樣的暴脾氣,老了肯定會死于腦血管破裂之類的病~~~默想完,又覺得自己不厚道,忙扭臉兒吐了兩口。
春杏一把那把筍子拿過來,放在自己面前,哼道:“你想剝還不讓你剝呢,你快回你家去”
武睿吊梢大眼兇巴巴地瞪著春杏,雙手叉腰,大喊道:“我就不走”
那小嗓子亮的,把姐妹幾個震得齊齊停下手中的活兒,去捂耳朵。
他傲慢望天,得意洋洋。過了好久,沒人出聲,低下頭一看,那幾人又在剝筍。
他立時又跳腳,朝著林立的碗口粗竹子一陣亂踢。去年冬上沒落凈的干黃竹葉從簌簌落下,灑了姐妹幾人一身。春杏抬眼瞪他,氣鼓鼓的要起身,春桃悄悄扯下她衣角,她又坐下,仍剝筍子皮。
李薇沒錯過武睿在她小四姐要起身跟他理論時,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笑,而隨著春杏又坐下,他的笑意僵住。
暗笑,這個臭脾氣小孩也挺好玩的。
武睿見沒人理他,想了想,蹬蹬跑近,把春杏面前的筍子往自己面前兒劃拉,“哈你不讓我剝,我非剝”
坐在春桃剛給指的大石頭上,學著幾人的模樣,剝筍子皮,一邊剝一邊還嘟噥又臟又硬不好玩兒之類。
二柱看小少爺終于消停了,抹把被驚嚇出來的細汗,立在一邊兒等著。
因為武睿來,何氏特意烙了白面韭花餅,又炒了他愛吃的辣子酸筍炒肉。原本梨花小時,家里做菜從不放辣子,也就是從去年末,才開始放一點點。另煮了幾個咸雞蛋做菜,攪了一鍋白面蛋花疙瘩湯。
李薇以為這小子在吃飯的時候還要再鬧一陣子呢,卻沒想到吃的還算順溜,邊嘟噥嫌棄著她們家碗太粗太破,菜太少,白面餅子不松軟等等,一邊大口大口吃得歡。
何氏在一旁笑著,說要是晚兩天再來,榆棧兒就有了,可以蒸榆錢吃。
他手里握著半張烙白面餅,嘴里塞得鼓鼓囔囔的,上一句還說誰稀罕什么榆錢兒下一句就別扭的問好吃不?
春桃幾個憋笑憋得臉色通紅,強忍著不讓笑出聲來。
二柱在一旁單獨的小桌上三兩口塞完飯,立在一旁看著武睿,見這一頓竟吃大半張烙餅,心頭一松,又高興,心算這事兒要回去跟老太太老太爺說說,估摸著能少受些罰。
吃過午飯,何氏看他眼皮發澀,就讓春桃帶他到年哥兒炕上小睡一會兒。等睡醒了,也消了食,好讓李海歆送他走。
他嘴里嘟嗜噥噥的嫌炕太硬,褥子薄,被子破。
春杏忍無可忍,跑過去喊一嗓子,“不想睡趕緊走”
武睿大眼瞪著,氣哼哼的躺下。
何氏這才有功夫去煮些豬食喂剛買來的小豬娃兒。又讓李海歆帶二三十個錢兒去鄰村磨坊那家買些麩皮子回來。
春桃和春蘭納前幾天沒納好的鞋底子,春柳又要去挖筍子,可是家里的壇子都滿了,便領著春杏和李薇去菜園子里撥草。
她倆撥大菜園子里的,讓李薇自己撥自己的小菜園子。
二柱覺得過意不去,也過來幫著撥草。
武睿睡了大約半個時辰醒來,李海歆還沒回來。何氏就讓他先玩會兒,待會送他回家。
他這里晃晃,那里看看。拿小石頭往雞舍里丟,看著被剪了翅膀的雞滿籬笆撲扇,又拿根小棍子去搗那三只剛抓回來,吃飽喝足正躺著曬太陽的小豬娃兒。小豬娃兒被他搗得哼哼嘰嘰的滿豬圈跑。他立在豬圈邊兒笑得前附后仰的。
春杏聽見,恨恨的撥著草,咕噥,“瞧那傻樣兒”
春柳笑嘻嘻的看過去,回頭又瞪她,“看你還敢不敢再野了。”
李海歆回來的時候,看見二柱正陪著他玩陀螺,松了一口氣兒。把車上的麩皮卸下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讓何氏又給收拾了十來斤酸筍子,放在新編竹筐里。家里也沒什么可帶的,何氏又去菜園子把第一茬兒春韭割了一大掐子,用草繩系了,讓李海歆帶去。
武睿不肯走,說沒玩夠,要再玩推鐵環。春杏把那幾樣東西一股腦兒扔上他的馬車,雙手掐小腰兒,大聲喊著,“都給你。拿去自己玩兒,以后別再來我家了”
武睿大喝,“你敢攆我”
春杏頭臉兒朝上,一副“攆的就是你”神情,何氏快步過來,朝著她背上給她一下子。
又好安撫武睿,別跟杏丫頭一般見識,天晚了,再不走爹娘該擔心了等等。
武睿才不甘心的扔下打陀螺的鞭子,上了馬車。臨去時還不忘朝春杏那邊兒狠狠瞪幾眼。
武睿一走,何氏撲打著衣裳跟春桃幾個笑著,“這小少爺來了這半天,我耳朵都快被震聾了。”
春桃也說,“可不,我聽見他大聲喊叫,腦門子就霍霍的疼。”
一家人又把矛頭對準小春杏,都笑看她以后還敢野不。
傍晚佟永年從學里回來,春杏向他告狀,說那小子欺負她,爹娘姐姐又怪她,他下次敢再來,讓佟永年揍他,幫著出氣。
李薇抱著書坐在長塌上看著他,雖然比武睿高些,也不見得身板比人家壯實,到時候誰揍誰揍還不一定呢。
佟永年嘴角抿起,拍春杏的頭,眼睛含笑,“好,他再敢欺負你,哥哥幫你揍他”
不多會兒李海歆也趕著驢車回來了。跟何氏說,武掌柜都快急瘋了,家里以為他丟了呢,好好的人在書房就不見了蹤影。老太太老太爺急得中間暈過去一回。剛把武睿送到,武掌柜非要打他,老太太老太爺夫人護著不讓。家里可亂了個時候。
又說這驢真是老了,跑不快,路上急得要死。自分家后的這三年,他們秋天耕地都是何家堡梨花兩個舅舅帶牛帶車帶犁過來,犁耬耙等物件兒今年是添置上了,李海歆就商量著要不要再買只小牛犢回來喂著,等這老驢徹底不行了,好接替上。
何氏想想也是這個理兒,總不能年年都借牲口犁地。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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