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什么?”萬秀峰眼見莫愁和唐晚菊望向他的目光盡是驚詫之色,不由怒道,“適才黑暗之中,這廝當先向我出手偷襲,我自然拔刀自衛!”卓南雁淡淡一笑道:“適才我故意讓唐公子熄滅火把,便是要誘你出手。呵呵,你果然中計!這地宮之中的種種怪事,都是你跟孫列裝神弄鬼。我知道,那孫列只怕根本沒有死!”
“胡亂語!”萬秀峰一直氣派凝定,這時卻不禁嘶聲怒吼,“你故弄玄虛,誣陷朝廷命官,當真居心叵測!”卓南雁冷笑道:“一直在故弄玄虛的是你萬秀峰萬大人!說穿了,這地宮內的鬼物只有三個,咱們最先見到的那白衣人、裝死的孫列和你萬秀峰!最初那白衣人出現,你大呼小叫把我們全部引了過去,以便讓孫列‘復活’,隨后又暗算余道人。那面墻上的木門也是你不小心推倒的,但那突如其來的暗器你卻輕松避開,那時你要射死的人只怕就是我,卻不想射死了‘洞金指’葛文淵。自認一入這五通廟,你便一直故布疑陣,弄得我們疑神疑鬼!”
萬秀峰臉上陣紅陣白,怒道:“一面之辭!你這廝來歷莫測,說不定才是裝神弄鬼之人!莫愁老弟,你信他還是信本官,來說句公道話!”莫愁眉頭皺起,沉了一沉,才望著卓南雁道:“這位兄臺是我莫愁的朋友,我信他!”他一直嬉皮笑臉,這時說話卻是難得的一本正經。
“好啊,老莫,”萬秀峰的臉色更是難看,扭頭向著唐晚菊道,“晚菊兄,你呢?”唐晚菊眉頭緊鎖,沉吟道:“嘿嘿,若說萬大人裝神弄鬼,這也太過匪夷所思。請這位仁兄暫且放手,不然小弟可要用暗青子招呼了,這個得罪得罪!”他右掌緩緩揚起,指尖扣著幾枚透骨釘,但臉上神色卻頗是為難。卓南雁倒也不愿這老實人為難,嘿嘿一笑,松開了扣在萬秀峰腕上的手掌。他猛一回頭,卻見那血電猱正歪著頭望著他們,滿面嬉笑神色,似乎覺得人的一切行徑都是那么可笑。
便在這時,卻聽一陣尖利的嘯聲傳來,嘯聲緊湊凄厲,似是怨鬼怒號。那血電猱側耳傾聽,忽地仰頭作嘯回應,跟著凌空翻個跟頭,便向那嘯聲響起之處躥去。卓南雁忙發聲招呼,但血電猱只微一回頭,卻并不停頓,倏忽幾閃,便消逝在黑沉沉的甬道之中。萬秀峰嘿嘿冷笑道:“這位仁兄不是會獸語嗎?嘿嘿,緊要之時,這血電猱還是聽那妖鬼的招呼!”卓南雁蹙眉不語,心下暗道:“奇怪,聽這發嘯之人,像是遇到了什么厲害對手!若是馴養這血電猱的人便是妖鬼,那他卻又會有何難處?”
那嘯聲起伏不定,響了幾聲,旋即悄寂無聲。卓南雁忽一揚頭,道:“聽這嘯聲,那妖鬼便在左近,他顯然是遇上了什么麻煩,咱們這時前去,正好除他!”眾人一愣之間,忽聽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這笑聲陰寒如刀,不帶半分人情暖意,直如幽冥地府的陰魂詭笑,冰霜利劍一般從眾人耳中直刺入心底,驚得四人齊齊一震。
萬秀峰顫聲道:“這這卻是誰?”聲音未落,迎面卻有一個黑黝黝的物事直砸過來。四人一驚之間,齊齊閃避,卻聽砰然一響,那東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竟是一具尸身。唐晚菊舉起火把上前一照,不由低呼一聲道:“是孫列!”萬秀峰的身子一抖,俯身細瞧,臉上神色驟變,遲疑片刻,卻猛然回頭,向卓南雁嘶喊道:“閣下親眼瞧瞧,這孫列是死是活?”
卓南雁的臉色也是一僵,心念電轉,卻不語,萬秀峰眼中精芒閃爍,緩緩道:“閣下不是要說他是剛剛被殺的罷?”唐晚菊忙道:“是,這孫列兄渾身冰冷,血脈似給寒冰凍住一般,顯是死了一段時間了。”卓南雁才搖了搖頭,道:“哪怕死了一日一夜,身上也不會如此冰冷,這豈非古怪?”萬秀峰冷笑道:“這地宮內的事情般般古怪,包括你老兄”
“再多的古怪都已快見分曉了!”卓南雁口中說得輕松,心內卻一直苦苦思索:“先天九宮煉氣局最重對身周地利感應,適才我們跟著血電猱已在此處轉了整整一個圈子,難道那妖鬼棲身之處便在這個圈子中間?”一念及此,陡然一掌拍出,身旁的墻壁磚屑紛飛,登時現出一個缺口,墻內透出一片光亮。卓南雁哼了一聲,當先鉆入。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大屋,屋內斧鋸尺規俱全,更有許多尚未完工的木人、木馬之物,林林總總地散布四周。莫愁轉頭四顧,叫道:“怪哉怪哉!這屋子的主人難道是個木匠嗎?”忽聽“吱”的一叫,那血電猱卻自一扇木門內飄然躍進。它一閃而入,那木門便即合上,跟墻壁的顏色觸合,絲毫分辨不出。血電猱紅彤彤的雙眸一閃,忽地躍到一個木人身邊,揮掌在那木人胸前一擊,那木人腹部便敞開一扇小門,滾出許多果子來。血電猱抓起一顆果子“咯咯”大嚼,還遞給了卓南雁一顆。
卓南雁伸手接住了,笑道:“諸位瞧見了罷,這只猴子愛吃的還是果子,不是人心!”莫愁眼見那血電猱吃得津津有味,越瞧越是有趣,忽地想起一事,不由渾身發冷,驚道:“兄臺是說,有人費心地馴這猴子,專襲人心?”
“正是。”卓南雁呵呵一笑,“但猿猴終究是猿猴,那人雖是煞費苦心,可這猴子卻也未必真會去抓撕人心,只不過是照那人的意思去做做樣子而已。”忽聽風聲颯然,那只遍身紅羽的大鳥翩然飛來,在眾人頭頂繞個圈子,落在屏風頂端,正是那只金靈鸮。
唐晚菊手擎火把,四處查看,忽地“咦”了一聲,叫道:“這莫不是那溫家兄弟?”幾人趨前細觀,卻見墻上貼著兩個手持利刃的漢子。正是溫家金玉堂的溫浩玉、溫浩生兩兄弟。只是這兩人面目冷硬,顯然早已死去多日,但肌膚不知給什么藥物煉過,卻不腐爛。
莫愁驚道:“怪故怪哉!難道余道人和萬老兄,便是跟這玩意交手?”伸手一扯溫浩玉的臂膀。哪知溫浩玉的身子格格一轉,右掌握著離合圈飛速砍下。莫愁怪叫了聲,一驚縮手。溫浩玉的右臂僵硬地揮舞兩下,便即頓在空中。唐晚菊繞到那兩人身后,驚道:“這這兩人尸身是中空的,里面塞的卻是鐵人!”
原來這溫家兄弟的尸身內裹著的卻是一具鐵人,腰間暗藏機括,只要發動機括,便能隨手揮舞利刃,黑暗之中,瞧上去便似“紫玉生溫”三兄弟復活一般。卓南雁不由低嘆一聲道:“制這玩偶之人,心思之巧,委實讓人嘆為觀止,可惜卻用錯了地方。”轉頭又對萬秀峰道,“萬大人見聞廣博,適才怎地將這鐵人胡亂揮舞的招數,當作了溫家的獨門武功?”
萬秀峰面色一窘,干笑兩聲,正待反唇相譏,忽聽屋中傳來低低的一聲呼喝:“萬秀峰,萬秀峰”這喊叫聲嘶力竭,猶如困獸嘶吼。萬秀峰大驚,叫道:“你你是誰?”眾人四處張望,屋內卻再無異物。那只嚼果子的黑猿卻豎起雙耳,神色惶急,撲到迎面的磚墻前吱吱亂叫,忽地揮爪猛抓,那面墻應手碎裂,竟只是一面溥薄的木板。
木板破碎之后,便現出一面熟悉至極的漆黑屏風,里面正是他們轉了兩次的那間血靈祭壇。原來他們一通亂轉,卻轉到了這間祭壇的屋后。
唐晚菊望見那屏風上這時又現出了血鳥和怪猿的圖形,不由得慚愧,道:“原來這屏風兩面,都繪有這骷髏圖案,只不過有一面卻沒畫那血電猱跟金靈鸮,只須轉個圈子,便能驚心動魄!”說著伸手扳動屏風,只聽“咯咯”聲響,那烏黑的屏風便緩緩轉動過來。
四人抬頭一瞧,卻不由齊齊驚呼出聲。那祭壇屏風的背面,果然沒有畫著猿、鳥圖案,卻在頂端吊著一個黃衣漢子。這人獐頭鼠目,瞧來五十來歲年紀,一張臉白得沒有甲絲血色,給四馬倒攛蹄地高高吊起,口中兀自低聲呼喊:“萬矮子,你你終于來啦!”血電猱飛身躥上屏風,亂扯繩索。但那繩子不知何物所制,那爪尖指利的血電猱居然撕扯不斷,急得那黑猿躥上躍下,抓耳撓腮。
“萬大人,這位想必便是您的故人吧?何不給我們引薦一下。”卓南雁口中嬉笑,心中卻疑惑頓生:“照我推算,這地宮之內弄鬼的便是三人,萬秀峰、孫列和這操縱機關之人。眼前這與萬秀峰相識之人就該是扮妖鬼的家伙了,但他又怎地會給人捆縛在此?難道是‘蝗螂捕蟬,黃雀在后’,另有高手潛伏在側?”一念及此,不由想起那涼颼颼的恍若鬼魅的白色身影和那道激得暗器反震回來的怪異掌風,登時脊背間覺得一陣冷森森的涼意。他素來藝高膽大,適才夜探妖窟,也是任意揮灑,但這時想到居然還有一位不為自己察覺的絕頂高手,心底不由涌出一陣莫名的寒意。
這黃衣人一眼望見萬秀峰,不由身子扭動,叫道:“萬矮子,快救我下來!”萬秀峰面色陣紅陣白,卻道:“你你是誰?我為何救你?”
黃衣人怒道:“怎么,原來是你萬矮子派人暗算的我?咱們早已約好,三爺我來裝神弄鬼,你萬矮子在暗中幫襯,但你卻為何派人將我囚住?”他臉上神色惱恨若狂,但偏偏生就這么一副獐頭鼠目的模樣,便顯得說不出的滑稽。這厲聲一吼,卻驚得那血電猱一驚,立時乖乖躍下,蹲在地上。
“胡亂語!”萬秀峰猛一揚手,一道細細的烏光便向他咽喉襲去。卓南雁冷笑一聲,屈指一彈,一件暗器斜刺里飛去,正撞在那烏光之上,兩件暗器斜斜插在漆黑的屏風上,竟是兩枚一模一樣的鋼針。
卓南雁踏上一步,笑道:“在下這枚鋼針,乃是適才自余道人背后取下的。萬大人這一針偷襲,正是不打自招!”唐晚菊怒道:“萬兄,這一回你還有什么話說?”萬秀峰的臉色難看至極,眼望卓南雁,雙手微顫,似要出手,卻終究不敢。他素來自負多謀,但在卓南雁面前卻總是束手束腳。
“三爺?”莫愁一直眼望那黃衣人,這時卻拍手大叫,“原來是南宮世家的三先生!”唐晚菊道:“你說他是南宮世家的‘病太歲’南宮溟?嗯,這南宮溟久無消息,傳聞早已死了多年啦!”莫愁將手中折扇一展,笑道:“想不到溟三爺還善操斧鋸,這屋內的諸般奇巧玩意,天下沒幾個人能造得出來!”
那黃衣人聽了莫愁的話,卻將兩撇八字胡一翹,傲然道:“什么沒幾個人?除了你家溟三爺和溟三爺的師父,再沒第三個人擺弄得出來!嘿嘿,老夫退隱江湖多年,不想還有人知道三爺的名號哎喲”他正說得搖頭晃腦,忽地大叫一聲,身子呼呼飛墜,“砰”地落在地上。卻是卓南雁長劍斜飛,斬斷了捆在他背上的繩索。卓南雁長劍一閃即收,笑吟吟地道:“溟三爺的師父是誰?”
南宮溟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本來惱怒至極,但見卓南雁這一劍乍吐乍收,快如電閃,當下便不敢發作,翹起胡子道:“九幽地府神霄洞,聽說過嗎?”莫愁道:“九幽地府,天下三大禁地之一,自然聽說過了!”南宮溟傲然道:“九幽地府五靈官中的鐵靈官便是家師!六年前,三爺曾跟他老人家學過幾個月的本事!”莫愁將雙手一拍,道:“早聽說九幽地府的五位靈官各具神通,那位鐵靈官最好奇門異術和機關埋伏。三爺除了那機關埋伏,諸如口技、離魂術、調雕馴獸這些旁門左道之術想必也學得樣樣不賴。適才模仿余觀海的慘叫,將我們引過來的,定是口技了?”
南宮溟胡子高翹,笑道:“這等本事,三爺天下第二,江湖無敵!”卓南雁看他猴子般蹲在那里,兀自翹著胡子搖頭晃腦,心下暗笑:“他一直自吹自擂,卻始終不肯自認天下第一,他那老師鐵靈官,定是個厲害至極的角色。”
“奇技yin巧,雞鳴狗盜!”唐晚菊卻冷笑道,“是了!原來南宮三爺暗中盜走了南宮堡藏有龍圖的火鳳凰,但給南宮堡的追兵逼得走投無路,索性便來此裝神弄鬼!”萬秀峰干笑道:“還是唐公子眼里不揉沙子。事已至此,萬某便照實說了。這南宮溟在南宮堡內素不得志,多年前一直獨自在外飄蕩。數月前,他便已覓到了這地宮,將此經營成了落腳之地。后來不知為何,他竟潛回南宮堡,盜出了火鳳凰。南宮堡生怕龍圖之事泄露出去,才編出了妖鬼之說,恐嚇江湖上的無知之輩。這位南宮三爺聞知,索性將計就計地扮起鬼來。嘿嘿,此人本就是不人不鬼,扮那妖鬼自是惟妙惟肖。”
南宮溟臉上怒色乍閃,嘶聲道:“滿嘴狗屁!萬矮子,當初你怎么求三爺來著?你說只要三爺挑動江南武林大亂,便幫老子作了南宮世家的掌門卻又怎地暗施手段,派人來算計三爺?”
“挑動江南大亂?”卓南雁三人均是一凜,齊齊望向萬秀氣。萬秀峰神色急變,旋即沉穩下來,冷笑道:“越發的滿口胡說了!是你這病鬼癡心妄想地要做南宮世家的掌門,卻干老子什么事?”
南宮溟破口大罵道:“我南宮世家素來傳幼不傳長,那掌門之位本就該是我的!南宮參這狗雜種處心積慮地趕我走,便是怕我有朝一日重掌大權”忽地仰頭嘶聲慘笑,“哈哈,龍圖這寶貝是南宮參那狗雜種的命根子,三爺偏偏盜了出來,要讓天下驚天動地地亂上一場!將雄獅堂、明教、格天社全都引來,誰的來頭大,便讓誰將火鳳凰奪走。讓南宮參那廝悔青了腸子,哭瞎了眼睛!哈哈哈”
那笑聲到了后來,便成了嘶號。驀然間黃光疾閃,他已向萬秀峰撲來。“砰”地一響,二人已對了一掌。萬秀峰掌力雄渾,將他身子彈了回去。南宮溟跌倒在地,呼呼喘氣,但眼中兀自閃著野獸般的狠辣光芒。
莫愁皺眉道:“慢來慢來。兩位一丘之貉,先不必忙著內訌本提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南宮三爺,原來你老臥薪嘗膽,裝神弄鬼,只是想招蜂引蝶,給你那狗娘養的兄長南宮參樹個厲害對頭。但你何不干凈利落地將這火鳳凰獻給明教或是雄獅堂,倒能省這么多麻煩。”
“你懂個屁!”南宮溟冷笑道,“送上門的玩意兒,誰會稀罕?老子就是要在此灑下香餌釣金鰲!最好引得南宮參和林逸煙、羅雪亭一同趕來,混戰一場,就此要了南宮參那狗雜種的性命!嘿嘿,這大雜種還沒趕來,南宮禹那二雜種先來送死。也是三爺手底下功夫低,準頭差,竟只射瞎他一只狗眼,可恨呀!”眾人見他頓足捶胸,涕淚橫流,想到他對兄長竟憤恨如此,心底均是震驚無比。
卓南雁哂道:“原來南宮三爺是另有苦衷!那么萬官爺,你與孫列巴巴地跟著他跑前跑后地扮鬼扮妖,興風作浪,必是奉了格天社大首領趙祥鶴趙大人的意旨了?”萬秀峰給他森冷的眼神逼得心底一寒,不由退了一步。
卓南雁一步踏上,冷冷道:“南宮世家結交官府,勢力日大,趙大人想必心有不甘。若是南宮世家與明教或是雄獅堂為敵,一來可削弱南宮世家的勢力,二來更可攪得天下大亂!”萬秀峰神色驟變,干笑道:“各位莫要聽這病鬼胡!趙大人怎會盼著天下大亂?”卓南雁對此也是心存疑惑,但一瞥見萬秀峰在火光下閃爍的眼神,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暗道:“大金‘龍蛇變’的密令發出,趙祥鶴偏在這當口蓄意攪亂江南武林,這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南宮三爺,”唐晚菊忽地嘆一口氣,“你要報仇奪權也就罷了,卻為何還要喪心病狂地吸人血髓?”
哪知他不問還好,南宮溟聽了“血髓”二字,忽地雙肩發顫,口中“嗬嗬”大叫道:“冷冷死我啦給我解藥”狂叫之間,他干瘦的身子猶如落葉般地抖起來,猛然身子一扭,撲到余觀海的尸身上,張口便向他頸后咬去。眾人見他神色猙獰,心底驚駭,各自退開幾步。卓南雁忽地緊盯住形狀瘋狂的南宮溟,一字字地道:“龍涎丹!”南宮溟狂吸幾口,臉上血色稍復,聽了這話,神色大震,揚頭盯住卓南雁道:“你怎地知道龍涎丹?”他口角還帶著血絲,活脫脫便如自墓底竄出的厲鬼。
“我還知道。”卓南雁卻踏上一步,沉聲道,“你這些年并沒有飄蕩江湖,卻是一怒之下,作了龍須!”南宮溟身子突突發抖,嘶聲道:“你你胡說,你到底是誰?”
卓南雁在龍驤樓時,曾被逼服過龍涎丹,自那時起,便暗自留心打探這毒物的藥性和發作時的癥狀。他曾聽完顏亨的貼身老仆“雕霸”龐無法說過,此毒初發之時,依各人內功修為不同,而癥狀各異,或渾身燥熱欲焚,只欲投身冰湖;或干渴陰冷,只欲飲吸血髓當時雖然心下駭異,但自度必死,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適才眼見南宮溟口中呼喊“解藥”,更狀若瘋癲地狂吸死人的骨髓,他心念電閃,登時想起了“龍涎丹”,當下便出試探,在見了南宮溟駭異的神色之后,更大膽推斷,這南宮溟便是一個隱匿江南的龍須,一個不知何故無法得到龍涎丹解藥的龍須。
這時他眼見南宮溟眼中光芒閃爍,如見鬼魅。便知自己已料中了七八分,立時心中陣陣發冷,既驚詫于這龍須的無孔不人,更震驚于龍涎丹發作時的可怖可畏。萬秀峰顫聲道:“大伙兒都瞧見了吧,這南宮溟是個喪心病狂的吸血妖鬼。這人的話怎能放在心上?咱們趁早動手除了這禍害!”
便在這時,忽聽屋中響起一聲陰森森的冷笑。這笑聲不大,但人人聽了,心底都不自覺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意。卻見一道白色的影子靜靜地立在燭光照耀不到的幽暗之處,這人似是剛剛到來,又似站在那里很久了。饒是卓南雁的忘憂心法最重對身周事物的感應,卻也沒覺出這白衣人是何時到的。
南宮溟一見這人,登時渾身顫抖,身子向后縮去。莫愁把手一拱,笑嘻嘻地道:“這位兄臺想必就是適才捆住了這南宮溟的高人了?”那人不不語地緩步踏上。幽幽的燭光下,依稀只見他身形消瘦,襟袍白得猶如霜雪,臉上卻戴著一張詭異駭人的人皮面具,顯露在外的眸子卻深得如同子夜里最濃的那抹黑。
卓南雁道:“非止如此,在葛文淵耳邊發聲冷笑的就是此人,扯斷萬秀峰褲帶也是他,將那‘血手太歲’孫列由假死變成真死的也是此人。只怕最初打碎太乙金尊頭顱的,還是此君。”他緩步踏上,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你當真要知道?”那白衣人向他深深凝視,道,“你瞧瞧我是誰?”說話間,那張恐怖的人皮面具已被他緩緩揭開。眾人只覺他聲音低沉,帶著一股移魂動魄的力量,不禁心神微顫。
卓南雁更發覺那雙陰冷的眸子中耀出一抹妖異之光,面具掀起,卻現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蒼白臉孔。他霎時心頭大震,忍不住脫口道:“完顏亨!”他只覺頭皮發麻,恍惚間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自己見到的真是一張清矍有神的面龐,可不正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龍驤樓主完顏亨!
翠鶴山一戰,卓南雁早知完顏亨傷重難愈,性命只在旦夕之間。他南歸途中,便已聽得完顏亨的死訊,哪料到這位龍驤樓主竟會在此地乍現!
“鬼魂,完顏亨的鬼魂!”一股冷氣登時自脊背間騰起,卓南雁的身子已重重地靠在了墻壁上,霎時間耳邊響起咝咝的低沉怪笑聲,似是無數冤魂慘笑。正自驚恐,莫愁卻猛地拽了他一把:“老兄,你怎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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