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飛雪小了許多,但依舊飛棉吐絮般地飄個不休。完顏亨疾奔了多時,眼見四處深林寂寥,石亂山高,才在一棵老柏樹前頓住步子。完顏婷見他動也不動地凝立在沉沉的夜色中,雪白的身影薄得像一張紙,不由顫聲,“道:“爹,您受傷了嗎?”完顏亨咳了兩聲,舉頭望著天上紛紛飄落的雪花,沉思不語。余孤天忽道:“恭喜芮王爺,一番大戰連敗當世兩大宗師,古往今來,未之有也!這‘天下第一人’之稱,當之無愧!”
“天下第一?”完顏亨慘笑一聲,緩緩搖頭,“還是羅雪亭說得對,跟超凡入圣的天道相比,這天下第一卻又算得什么?我雖頓悟死關,卻因這一念之差,終究難破天道之秘!”說著長嘆一聲,“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天道,天道,終究還差著這三寸之功!”完顏婷只覺他語深奧,聽得不甚明白,急道:“爹,這有何難?待養好了傷,天道這玩意兒,您慢慢去參!”
一道幽深如海的光芒倏地劃過完顏亨的眼底,定了定,他才苦笑道:“逝者如斯,一去難再!”聲音蒼涼無比。兩人一愣之間,完顏亨忽對余孤天道:“你盤膝坐好,五心朝天!”余孤天一愕,不知他要如何,但還是依坐下,雙手手心和雙足足心朝天,正擺了個修習內功的五心朝天的姿勢。
完顏亨將左掌徐徐按在了他的頂門百會穴上,聲音冷定得如同天邊飄來:“勿忘勿助,神氣內守!不管你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只當是虛無幻相。”余孤天心中疑惑,忽覺一股舒緩的熱流自頭頂緩緩灌入體內。
余孤天不敢再胡思亂想,凝神靜息,只覺那熱流初時細如筆管,旋即粗如兒臂,跟著漸漸放大,片刻之間便似天河倒瀉,將自己的每一個毛孔盡數籠罩,四肢百骸全是暖融融、溫潤潤的。這時他心神安寧一片,便如邁入了一個無限美好的世界,鳥語花香,山光春色,一切都那么幽靜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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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亭一眼打見葉天候那志得意滿的笑容,登時心神劇震,道:“怎地是你?”羅雪亭北上燕京途中,便知道了葉天候被龍驤樓侍衛“南雁”擒殺之事,心底既疑惑卓南雁不是見利忘義之人,又悲憤葉天候之死。而即便是卓南雁,也是在昨晚才察覺出葉天候詐死,羅雪亭自然不知其中蹊蹺。他適才早覺出有人暗中跟蹤,這才故意說出卓南雁和自己重傷,便要誘得此人現身,哪知這人竟是葉天候!羅雪亭一時不由呆了一呆。
“正是,”葉天候向他遙遙一揖,“天候見過堂主,羅堂主萬福金安!”羅雪亭何等機敏,察觀色,不由沉聲笑道:“原來你早就降了完顏亨?”卓南雁冷笑道:“羅堂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先是降了完顏亨,不久又暗中歸了完顏亮。想必不出半年,江湖中人便會公推此人為天下第二位厚顏無恥、陰毒狠辣之人!”這一句話罵得急了,牽動傷處,胸口鮮血又出。羅雪亭“哦”了一聲,道:“天下第一厚顏無恥之人卻是誰?”卓南雁笑道:“自然是咱大宋的圣相,秦檜秦相爺啦!”羅雪亭不禁嗤嗤冷笑。
“老弟這話說得未免過于小氣了!”葉天候瞥見卓南雁胸前傷處流血不止,臉上笑意更濃,“風云際會,勝者為王!秦檜憑著厚顏無恥在江南做了圣相,咱大金也有人憑著陰毒狠辣做了皇帝,相形之下,葉某這點翻云覆雨的小伎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姑且博些富貴罷了!”
卓南雁忽地想起一事,目不轉瞬地盯著他,一字字道:“葉天候,那個暗中偷下咒饜之人,是不是余孤天?”
葉天候悠然道:“不錯!什么事都逃不出老弟的算計!本來最好的人選便是你,但愚兄怕你臨事猶豫,便又想起了余孤天!這余孤天女里女氣,完顏亨卻一直對他青睞有加,當真好生怪異!嘿嘿,這小子本是個膽小鬼,就在你大婚前兩天,見我死而復生地出現在他眼前,險地沒有嚇死。老子沒工夫跟他細說,只跟他說了一句話一扳倒完顏亨,完顏婷便可歸你!這小子的眼睛立時紅得跟兔子一般!”說到這里,心下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狂笑聲中,身形疾晃,揚手便向卓南雁臉上戳來,掌上陰風颯颯,激得雪花亂飛。
卓南雁正自心神激蕩,眼見指到,急斜身疾退。但葉天候這一戳詭異絕倫,正是夢回神機指的精妙殺招,卓南雁身法雖快,倉猝間肩頭衣襟仍給他一把撕碎。葉天候暴然出手,原擬能將卓南雁擊成重傷,但見對手全身而退,心底驚駭更甚,當下如影隨形地貼了過來,雙掌翻飛,瞬息之間撕、抓、點、扣,連環四勢,招招狠辣。
“葉兄這等大才,留在世上委實可惜!”卓南雁心中怒潮奔涌,口中卻呵呵笑道,“不如這便去陰曹地府,到閻羅王那里去博些富貴!”辟魔劍疾抖,呼呼兩劍,將凌厲的指風蕩開。葉天候揚聲長笑:“那便麻煩二位先去閻羅王那里知會一聲,葉某八十年后再去陰曹地府當差!嘿嘿,二位一死,葉天候這一石三鳥之計便大功告成,皇上少不得會賞我做那龍驤樓主!”兩人手上全力相搏,口中也一直唇槍舌劍。卓南雁右臂傷處作痛,長劍難以使得圓轉如意,數招之間竟是捉襟見肘。
猛聽羅雪亭喝道:“拋了長劍,只用掌法!”羅雪亭重傷之下,又跟卓南雁一番提氣急奔,這時再沒半點氣力上前相助,但法眼如炬,出指點,仍是一語中的。卓南雁眼前一亮,右臂一振,辟魔神劍脫手飛出,直插在老樹之上,左掌斜斜揮出,一招“蕭蕭落葉”,反手拍在葉天候掌上。這一掌真氣澎湃,震得葉天候身子微微一晃。
卓南雁一掌得了先機,長嘯聲中,“漏雨蒼苔”、“浩然彌哀”、“百歲如流”、“富貴冷灰”連綿而上。這幾招全脫自龍虎玄機掌法中的悲慨品,意境悲昂,正與卓南雁此時的心境相和。他右臂雖傷,但左掌上勁氣彌漫,帶得四周積雪狂飛。葉天候連接這幾招,只覺他掌上勁力一招大過一招,心下又驚又怒:“這小子傷了多處,仍是內力驚人,當真邪門!”眼見卓南雁左掌斜斜印來,這一招“富貴冷灰”虛虛實實,將四處退路盡數封死,葉天候大吼一聲,猱身直進,化掌為拳,一拳擊在卓南雁掌上。
拳掌交擊,竟發出金石交擊之聲,一股勁風呼地蕩起,險地將插在樹上的火把吹熄。卓南雁身子斜退兩步,沉聲道:“天衣真氣?”葉天候呵呵笑道:“這功法高明絕頂,可得多謝賢弟啦!”原來當日他自卓南雁手中得了天衣真氣的密錄,一直暗中偷偷修習。他性子謹小慎微,不敢貪多求進,但淺嘗輒止之下竟也收效不俗。
卓南雁目閃怒火,正待飛身撲過。忽見葉天候正色道:“且慢,有件要緊事,須得告知賢弟!”卓南雁身形一頓,冷笑道:“天候兄想必有遺要吩咐?”葉天候卻愁眉苦臉地嘆道:“當日我曾對余孤天說,給我辦了那件事,完顏婷便會歸他。想不到美艷無雙的婷郡主在這場大變之后果然一直跟這小子在一起,嘿,這時候他們必是躲在某處風流快活吧?”卓南雁雖知此人詭計多端,但聽他忽然說到完顏婷,仍不禁心中又痛又怒。
猛聽羅雪亭大喝一聲:“小心!”葉天候已然電射撲到,翻掌疾戳他右肩。卓南雁心神恍惚之間,料敵先機的忘憂心法便運用不靈,他右臂有傷,只得翻起左掌迎上。哪知葉天候變招奇快,順勢斜揮,一掌重重斬在了他左腿之上。卓南雁只覺一股鉆心般的痛楚襲來,幾乎摔倒在地。
“我早就說過,老弟兒女情長,不是英雄之才!”葉天候口中冷笑,腳下龍行虎步,雙手倏忽又化拳為指,將天衣真氣的澎湃內勁融入“夢回神機指”中連環進擊,狠辣中更增猛悍之氣。卓南雁內力修為雖深,但右臂、左腿受傷,招式上便威力大減。葉天候拳腳穩占上風,嘴里兀自滔滔不絕:“時世造英雄,十幾年前是完顏亨,現今卻該輪到我葉天候啦!”羅雪亭忽地冷笑道:“你這臭狗屎一般的人物還要做英雄?”葉天候傲然道:“完顏亨一去,仆散騰這一勇之夫有何懼哉,大金國內英雄,舍我其誰?皇上南征在即,正缺我這等熟悉大宋民情的奇才。我先坐穩了龍驤樓主,再于南征之際大展宏圖,便是拜相封侯,也是指日可待!”口中長笑,手上忽拳忽指,招招勁急如電,猛如重錘。
卓南雁先機一失,連連踉蹌后退,閃耀的火把光芒下,卻見葉天候滿面猙獰,他心內不由一沉:“難道我和羅堂主終究要喪在這廝手中嗎?”急忙提氣叫道:“羅堂主速退,我便是拼得一死,也不讓這天下第二厚顏無恥之輩得逞!”左掌拼力疾揮,但此時氣勢一餒,便連忘憂心法也運使不靈,登時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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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孤天只覺那熱氣愈發炙熱,似乎要將他五臟六腑和全身骨頭烤熟一般,丹田內更是熱如火熾,兩腎猶似湯煎一般,耳后風聲呼呼作響。他心頭一震,卻聽完顏亨的聲音緩緩傳來:“抱元守中,神氣合一!”余孤天也知這時摻雜不得半絲憂喜之念,當下凝定心神,將諸般念頭盡數拋開。忽聽耳中轟然一響,整個心神似已融入無窮無盡的天地之中,日月星辰,天光云影,全在眼前飛速晃過,從兒時直至青年以來的諸般美妙經歷潺潺流水一樣地在心底匯集涓涓細流,終成浩浩長河,他心內被一股難的澎湃真情感動著,忍不住淚水盈眶。
忽聽耳畔響起輕輕一聲嘆息:“成啦!”頭頂上的那只手終于移開,余孤天重又回到這個冰冷的雪夜。黑沉沉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完顏亨臉上的神色,只是覺得往日那雙銳利如電的眸子這時黯淡了許多,余孤天忽然翻身給他跪下,哭道:“王爺,余孤天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恩!”完顏亨揮手將他攙起,低笑道:“不管你對我如何,我終是有愧于先帝!你若受不得我這一身內力,天下誰又受得?”余孤天聽得他說“不管你對我如何”,心底便是一顫:“難道我做的事,他全知道了?”
“什么?”完顏婷一驚,杏眼圓睜道,“爹爹,您竟將一身內力輸給了他?”完顏亨點頭道:“爹的身內已蘊奇毒,卻又不得不應戰這天下兩大高手,強悟天道而不得,毒發歸真之時就在眼下!”虛軟的聲音中透出無比的憾然。原來當初完顏亨接連約戰羅雪亭和仆散騰,本是想借此兩大高手之力,使自己置身于死地而后生,悟解出“最后一招”的天道之秘。但那晚金主完顏亮對他驟下毒手,大喜婚宴變成家敗人亡,又兼體中奇毒,對他實在是個慘烈至極的打擊。但完顏亨性情強悍,內憂外困之際仍要決戰雙雄。為求勝果,他不惜將修煉未成的天衣真氣強運到第八重境界,可惜最終功虧一簣,仍舊難窺天道之秘。突圍之后,完顏亨便覺體內真氣躍動,五臟如焚,這時才知道這“天衣真氣”講究借宇宙間的浩瀚真氣為己所用,但若不參透天道,心性難趨廣大無邊的至境,便會被匯集體內的澎湃真氣擠壓而死,迫不得已之下,才將身上殘余的功力盡數傳于余孤天。這道理完顏亨自是心知肚明,卻不愿把話說得過于明白。
完顏婷只覺眼前一黑,一把抱住了父親,哭道:“爹,您瞎說的您怎么會死?”完顏亨撫摸著女兒的發梢,眼中透出罕見的慈和目光,緩緩道:“人孰無死?父王終究有一日會離開你的!”說著黯淡的目光陡然一燦,直視著余孤天道,“你以先帝皇子之名,對著大金太祖太宗之靈起誓,自今而后,要好好待她!”
余孤天聽得渾身發熱,知道他已將自己朝思暮想的婷郡主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了自己,當下想也不想地便又跪倒,賭咒發誓,只要他這大金皇子還有一口氣在,便決不讓完顏婷受了半點委屈。完顏婷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么,爹,這這小魚兒竟是先帝的皇子?”
“不錯,他便是當年的晉王殿下!”完顏亨說著仰頭望著頭頂無際的蒼天,嘆道,“我長恨此生不能阻止完顏亮篡位。但愿九泉之下,能看到先帝之子重整河山!”余孤天的心咚的一跳,心內一陣熱辣辣得難受,幾乎便想將自己偷放咒魘的事情脫口說出。卻見完顏亨望著他道:“我雖不能了悟天道,但死后當能尸身不腐,你們先將我的尸身藏匿三日。這三日之間,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完顏亮自是寢食難安,必會將封賞的價碼一升再升。第四日間,你再斬下我的人頭,去獻給完顏亮,只說是假意被我收服,卻又伺機將我刺殺!”他語調冷冷的,似乎說的全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完顏婷聽得大叫一聲:“不成!爹爹,若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婷兒也不想活了。婷兒更不會讓小魚兒動您”悲慟之下,忍不住又大哭起來。
“你若是滄海龍騰的女兒,便不該這么哭哭啼啼,”完顏亨長吸一口氣,森然道,“我與先帝都是死于完顏亮之手,你該與余孤天一道,同心協力報了此仇!”完顏婷渾身一震,哭聲頓止。透過老父那森冷的眼神,她忽然看到一條自己不敢直面的茫茫不歸路,從今而后,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無憂無慮的完顏婷了!
“完顏亮野心勃勃,侵吞南朝之心早萌,”完顏亨的目光重又落在余孤天身上,“但他若要席卷六合,便不得不倚重龍驤樓!蕭別離和耶律瀚海已死,葉天候又不通曉駕馭龍須之道,完顏亮必然會重用你這龍驤樓的惟一舊人!只是那葉天候居心叵測,你要想重掌龍驤樓大權,便要及早動手斬殺此人。嘿嘿,你有我數十年功力在身,要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
余孤天料不到他到了這時候仍舊一條條地說得縝密精詳,當下頻頻點頭。完顏亨又道:“你受了我一身內力,今后若要更上層樓,須得參究天衣真氣。那《沖凝仙經》在龍吟壇耶律瀚海所居的丹房內。這丹房機關重重,你要記住進退口訣”余孤天當日便已入過龍吟壇,聽他說了出入丹房的方位竅訣,便即牢牢記在心中。完顏亨跟著又細述這天衣真氣的諸般兇險,囑他十年之內若是修為不足,萬萬不可強自修煉。余孤天頻頻點頭,暗道:“這天衣真氣被江湖中人傳得神乎其神,但以芮王爺之能,卻也難逃這走火入魔之途。我練后若是覺得兇險,便一把火毀了,可不能讓旁人撿了便宜!”
“羅雪亭此時功力大耗,只怕已是廢人一個。剩下的人嘛,便是那卓南雁了!”完顏亨說著幽幽一嘆,“此人對‘龍蛇變’之策略知一二,我生前沒有殺他,也算對得起義兄。若是你們覺得他礙手礙腳,孤天便可下手將他除去!”完顏亨低緩的語調之中卻似蘊含一股出奇的魔力,余孤天漸覺體內熱氣涌動,心底忽地生出了無限的信心:“自此以后,我完顏冠定要大干一場,完顏亮他們欠我的,全要加倍償還!”
完顏婷聽得父王要余孤天將卓南雁下手除去,心卻咚的一跳。完顏亨卻冷笑道:“嘿嘿,我已給卓南雁吃了龍涎丹,便是你們不下手,幾個月后,藥性發作,他也要死得慘不堪!”完顏婷早就知道龍涎丹的厲害,聽了這話,不知為何便有些心亂如麻。
完顏亨又對余孤天道:“龍蛇變之策三日之前已遵照完顏亮的旨意發出,但江南龍須不見我的令牌和解藥,還是不會施行!我待會兒便將令牌和解藥秘方交予婷兒,你得了完顏亮重用之后,即刻請纓南下,主控龍蛇變之策。當日你曾去過江南的,這次前去,還是要先找尋‘老頭子’。你跟婷兒同赴江南,一來可以避開完顏亮的耳目糾纏,二來早在江南扎根,他日完顏亮南侵之時,自然會更加重用于你!”余孤天聽得佩服無比,心底更涌出不少愧疚之情,眼眶便又是一片潮濕。完顏亨卻揮手讓他退開,跟完顏婷細述聯絡和控制“龍須”的諸般竅訣,這在龍驤樓內是只有他跟耶律瀚海獨知的機密,這時卻只傳給他女兒一人。
完顏亨吩咐了多時,眼見女兒已將諸般條細背得爛熟,才淡淡一笑,忽地又吐出一口血來。完顏婷慌得渾身發抖,連叫“小魚兒,小魚兒!”余孤天疾步趕來,卻見完顏亨身子晃了晃,忽地一指完顏婷,對他道:“婷兒就交給你了!”余孤天怔怔地點頭,卻見完顏亨的目光已向天上瞧去。余孤天不由自主地也抬頭望天,卻見這場突如其來的怪雪不知何時已停了,一鉤月半遮半掩地正從云隙間探出來,那抹輕輝若有若無的,瞧著無比虛幻。
忽聽完顏婷痛叫一聲:“爹”余孤天驚得伸手去觸,只覺完顏亨的渾身不知怎地已變得堅硬冰冷,渾然不似人軀,心下正自驚疑,忽聽完顏亨低緩無比地道:“天下第一,呵呵,天下第一!”驀地仰天大笑三聲,震得樹頂的積雪簌簌落下。他身子挺立不倒,卻是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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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亭驀地哈哈大笑:“南雁你這渾小子說得什么話來?你我身懷天下蒼生厚望,死不得,不能死,更不會死!咱二人若有個三長兩短,日月必為之變色,天地必為之粉碎!打點精神,七八招間,你便能收拾了這跳梁小丑!”說來也怪,卓南雁本來心底沮喪,但聽得羅雪亭這有幾分大不慚卻又豪氣十足的大吼,陡覺心底浩氣彌漫,反掌一揮,力道大得異常,竟將疾撲過來的葉天候逼得退開半步。
葉天候雙目一寒,低嘯聲中,又再撲上,招式益發狠辣精奇。卓南雁奮力擋得幾招,忽聽羅雪亭喝道:“大用外腓,真體內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這正是龍虎玄機掌中“雄渾品”中的招式,當日在建康雄獅堂,兩人密室長談,也曾論及武功,羅雪亭對施屠龍這套師門掌法甚是推崇,這時眼見卓南雁勢危,便即順口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