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的到來,令精神高度緊張的荀諶松了口氣,這段時間一直強撐的身體在精神瞬間放松下來之后,累倒了。荀淑與荀緄兩位長輩見了心疼不已,總算是暫時擺脫了荀爽病死的陰影,將目光放在還活著的人身上。荀諶還很年輕,如果因為擔心他們這些已是一條腿跨進棺材的人而拖垮了身體,絕不是他們愿意看到的。于是,病了的荀諶被勒令在家養病,與冀州大族打交道的事,讓荀去做。
冀州多商賈,家資殷盛,好逐利。荀氏家財雖巨,相形之下,仍是比之不足。荀諶好不容易借用州府勢力強行介入世家之中,立足冀州,但時日善淺,根基未穩。前期,因為荀諶的介入,生生擠占了當地豪強世族的得利空間,礙于州府的勢力,荀諶又極有手段地將勢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他們不好直接表現出敵對。如今,聽聞荀諶病倒,正四處求醫,一些較大的商賈人家,便趁此機會,轉了風向,想要奪回自己原先的利潤,將荀家下的產業趕出冀州,開始擠壓荀家名下的產業。
荀望著日日呈上的危報,只是隨意地翻閱一下,擱在一邊,交代下面的人,如果那些商賈愿意購買荀家在冀州之下的產業,看看買家,對比一下周邊的價格,盡可能地抬高一些價錢賣出,相信那些人為了收回自己的勢力地盤,價格高一點也無所謂。隨后,他就不大管這些事了。每天都只是在家中,孝敬長輩,教兒子學說話,有時也指點一下侄子的功課,日子過得相當悠閑自在。
荀諶之妻陳氏聽說荀這般做派,心中忿恨不平。自家相公好不容易為荀家在冀州謀得一方立足之地,累到病倒,這荀一來,竟然就這樣輕易放手,將相公的心血付諸流水,著實可恨。她在荀諶面前侍候湯藥之時,看著荀諶的病容,怕說了這件事,他會因生氣病得更重,因此,強忍著沒說出口。離開房間后,她掩不住心酸,眼底浮起哀戚之色,靠在墻邊默默地抹眼淚。
荀諶之子荀閎在走廊的另一邊看到母親哭泣,轉過拐角,背貼著墻角,一手捂上心口。母親悲泣,莫不是父親……不,不會的,前日大夫還說父親身體有起色了。
“閎兒?”唐賀正好要去書房找荀,見荀閎靠在墻角,神色驚惶,有點擔心。
荀閎定了定神,站直來,規規矩矩地向唐賀彎腰行禮:“嬸嬸。”
抬手拉起他,唐賀柔聲問道:“閎兒,今日可看過你父親了?”
荀閎搖搖頭,探身向那邊的走廊看了一眼,母親已然離去,轉回來,抬頭看著唐賀:“嬸嬸,父親……父親會好起來的,對嗎?”
少年的眼中盛滿了憂傷,唐賀微微嘆氣:“友若兄長一時操勞過度,休息一段時日就會康復。閎兒,莫要太傷心,以免你父見了憂心。”荀家門風如此,一家的孝子,可是,這樣孝順法,抬頭望天……
“嬸嬸。”荀閎伸手拉拉唐賀的衣袖。
“嗯,閎兒,你先去看看你父親。而后,到書房來。”唐賀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荀閎稍稍定下心來,扯出一個笑臉。
“閎兒,別笑得這么僵硬。友若兄長看到會難過的。”唐賀蹲下身,伸手拉了下他的臉頰,往上提起,“笑得開心點!”
“唔……”荀閎咕嚕地應答著,待唐賀一松手趕緊揉揉自己的臉頰,抬頭說道,“謝謝嬸嬸,閎兒知道該怎么做,不會讓父親憂心的。”
“去吧。”唐賀笑著揮揮手。
望著荀閎離開,唐賀抿了抿唇。文人身體虛弱,荀諶這次就算好了,身體也要大不如前了。除非扁鵲華佗再生……?!等等……華佗,華佗好像還沒死。歷史上,華佗貌似說要給曹操腦袋開刀,然后,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曹操,被他一怒之下宰了的。這個時候,曹操沒當丞相,也沒有頭風癥,華佗還沒死。得讓人把華佗找出來!這回可不能再讓這個世界上最早的外科醫生,啊,不是,中醫不分那么清楚,所以真要算起來,華佗是世界上最早的全科醫生,總之,不能讓他死了,還是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死掉,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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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閎兒來了。”荀放下手中在看的竹簡。
荀閎點點頭,走上前,拱手施禮:“叔父。”
“坐吧。”荀抬手指了指對面的小桌。
荀閎轉身走到桌前,整理了下衣擺,跪坐下去,翻開面前的書本。
觀察著侄兒的臉色,荀看了一會兒,不大放心。阿賀剛才來和他說,閎兒擔心四哥的身體,怕這孩子心事太重,影響身體,讓他給開導開導。她回頭讓人給找個扁鵲再生的神醫來,保準治好四哥。只是別在四哥好起來前,又病了一個小的。
“閎兒,可是有心事?”
荀閎捧著書本的手微抖。父親精神是好了些,可是,不知為何,還無力下床。他很擔心。
“閎兒?”荀直起身。
“嗚嗚……”少年趴伏在桌面上,放聲大哭。
荀輕輕地嘆了口氣,起身坐到他身旁,安撫地拍打著少年的背。
荀閎抬起頭,轉過身撲倒他懷里:“叔父,父親為什么還不能起身……嗚嗚……我好怕……嗚嗚……”
“閎兒,你嬸嬸已經派人去遍尋天下名醫。你父親不會有事的。”
“……”少年從他懷里抬起頭,一雙紅紅的眼睛看著荀,滿是信任之色,“父親真的會沒事的,對不對?”
“嗯。”荀點頭給予肯定的答復。
荀閎這才稍顯安靜了些,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坐回去,向荀拜了一拜:“給叔父添麻煩了。”
“不礙事。”荀沒有責罵他,抬手摸摸他的腦袋,“閑時多去陪陪你父親,他的精神好了,對身體早日恢復有幫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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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攸在冀州比荀諶待得更久,對冀州內各家豪強世族勢力的分布情況,了解得比較透徹。他又是愛財之人,憑著他過人的才智與手段,賺了不少錢,日子過得很舒坦。
這天,他約了田豐、沮授來家里做客。
田豐剛正耿直,沮授沉穩內斂,兩人都是話不多的人,平時,看去也就是普通書生,州府的文官,沒什么出色之處。但正是這樣的兩人,都是能讓許攸另眼相看的智謀之士。
“子遠,好興致。”田豐來時,看到許攸將宴席擺在庭院之中,不由笑著打趣。
許攸與他混得熟了,一點不客氣,沒有起身迎接,只是伸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讓田豐自己選張桌子入座。
“聽說,你也叫了公與來?”田豐欠了欠身,答禮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