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嗎?”荀握拳抵著下巴,“你看,這樣的數目……”
荀攸也疑惑了。是啊,你說人傻吧,傻到把自己家底漏給外人知曉?而且還是會禍及全族的重要罪證給個萍水相逢的人?這可能嗎?可是,傻瓜能制作出這樣一份表格來表示賬目出入的數據,還是個七歲的小女孩?這……
“有點像陷阱的樣子。”荀點著上頭的數字,拉過一張字,開始計算。
驀地,荀攸倒抽了口冷氣,驚出一身冷汗。不管這數字是真是假,都不是什么好事。
“危矣!”
正在算數的荀手被他拉得一抖,墨汁橫掃過紙張,瞬間染黑唐賀信紙上的幾個數字,連帶著荀潔凈的衣袖上也浮現點點黑漬。
荀攸傻了眼,帶著歉意看著他。
荀平靜地擦干墨汁,重新取了一張紙,憑著過人的記憶力,將方才看過的數字在白紙上復原。
寫畢,他輕輕吹了吹紙張,放下筆,站起身:“走吧,這不是我們倆能夠決斷的事情。”
荀攸抓著衣袖,沉默了一會兒,傾身向前,扶桌起立,望著已經走到門邊的荀,第一次從心里感覺到自己與他之間的差距。從荀的話可以看出,自己剛剛覺察的問題,他也想到了。這是何等敏銳的洞察力?感覺兩人之間,六歲的年齡差距所代表的六年時間,并沒有使自己擁有更勝于他的機敏。而且自己想到這事的可能后果之時是驚慌,荀卻是平靜安然得一如往常。
“攸,可是在憂心此寄信之人的性命?”荀站在門邊,陽光照著他帶著稚氣的臉,臉色平靜,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定之感。
荀攸略帶憂愁地走向他,冷淡地說道:“萍水相逢之人,算不得朋友。”
荀偏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將自己謄寫的賬目表放入寬袖之中,轉身先行。
荀攸跟在他身后,遷就著荀人小,步伐小,走得慢些。心緒一時間有些紛亂,說不清什么感覺。如果與唐賀的相遇是一場早就安排好的計謀,荀家危矣!留在洛陽的叔父危矣!若不是,那么,他們現在所能做的是把這禍事對荀家的威脅降到最低,至于其他的……荀攸咬著唇,回憶起多年之前祖父的話。
“攸,你可知世家何以長盛?”
“請祖父示下。”
“你勿要忘記我今日之。我荀家子弟,入學啟蒙的第一課,具是此。荀家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但沒有荀家便沒有你……”
抬頭望天,明晃晃的太陽有些刺眼,荀攸更擔心的是自己身在洛陽的叔父。他怕這個疼愛自己如親子般的叔父如同多年以前的族叔一般,死于“黨人之亂”。
一只手抓住他因為恐懼而略顯冰冷的手,荀攸回過神,低頭看向跟前的人。
荀仰起頭,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荀攸閉了下眼,睜開來,牽起荀的手握緊:“我沒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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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唐衡覺得不能只是把這件事輕輕掀過。因此,在自己家里大肆整治下人的同時,對朝中有可能危及到他的一切官員進行大規模的排查。為了控制住事情的發展,將自己貪贓枉法的事情掩蓋過去,唐衡還特意與其他幾個中常侍接頭通氣,將朝中近來不□□分的人事給他們說了說。
家中下人惶惶不安的模樣,讓唐賀覺得頭疼。窩在賬房的角落里,對著新的賬目,她只覺得涼氣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有人看懂了她寫的阿拉伯數字版賬冊,所以唐衡那天才會突然問她最近在做什么……咬著指甲,將賬冊放回原處,她青著一張臉離開。
沒有發現在她身后不遠處的廊柱后站著管家王堅。
當晚,唐衡回到府里,就叫來了唐賀。
唐衡沒有說什么,只是丟給她兩本厚厚的賬冊,冰冷地說道:“你不是想要看嗎?帳房里的不過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已,這才是全部。看吧!好好看!”
唐賀手腳冰涼,有些站不穩,看了眼盛怒中的唐衡,強制保持鎮定地說道:“我想知道國庫的年收入。”
唐衡冷哼一聲:“明日你就可見到。”說罷,拂袖而去。
唐衡一離開,她雙腳一軟,跪倒在地。這幾日看到的賬冊數額越來越大,令她覺得不真實,但她有隱隱感覺到,這些都是真的。想要知道真正的數據,想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她沒有想到唐衡竟然會承認得那么大方。這么說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些賬冊是假賬,唐衡并不介意給人看,另一種就是這些全是真的,而他毫不懼怕,甚至有恃無恐。
唐衡走出房間的時候,眼底閃過濃郁的殺意,踱步走向后院的私牢。
私牢里關著兩個人。他們正是唐府的兩個賬房先生簡平、李明。
“唐衡你私吞國庫不得好死!”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不出五日,只要我等毫無音訊,久不歸家,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賬目就會被公之于眾!”
唐衡看了眼行刑的下人,抬手揮了揮,立時,綁在刑架上的兩人就遭了狠狠的幾鞭子。
“啊……你……目無法紀……唐衡,你……”
“……”
凄厲的慘叫聲回響在室內,但沒有傳出室外,沒有外人能聽見他們的求救。
不一會兒,兩人就沒了聲響。一個是扛不住痛暈過去的,另一個是強忍著痛苦,咬牙死命地忍著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