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賀自己走回家的事,讓唐衡氣得半死。眼見年關將近,宮里事情又多,他實在沒有辦法在唐賀身上分心,而陳氏寵女兒根本不用指望。干脆直接就把唐賀給關在家里,不許再出去。曹家那里,也不用去了。理由是人家也是要過年的。
這個時候被困在家中的唐賀反而不急著跑出去了。她開始按著荀攸的計劃行事,安分守己地做她的大小姐。實際上這是一個費時長久的計劃,急不得。首先是要裝作乖乖聽話的樣子獲得唐衡的信任才行。根據荀攸的判斷,聯姻的目的無非是鞏固權勢,或者擴大勢力這類理由,如果唐衡在唐賀長大之前,就不當官了,那么,聯姻這種事的意義就不大了。不說唐衡自己的想法,別人就首先不想與一個已經不在朝中,沒有了影響力的人結親。到那時候,就是唐賀的機會了。只是看唐衡的模樣自動辭官歸鄉養老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唐賀必須設法讓他自動辭官。
盤腿坐在書房中,唐賀翻看著竹簡,心思不在上頭,而是想著要從哪里摸出唐衡的把柄來,讓他自己自動辭官。當然,還得不讓唐衡發現是自己在搗鬼。
“阿賀。”
唐賀抬起頭,看見陳氏站在門口:“娘。”
陳氏走進來,看了眼她的坐姿,猶豫著沒有說什么,視線移到她手中的竹簡:“讓娘看看,阿賀最近都學了些什么?”陳氏并不知道唐賀去曹家學習的事情,只道她每日出去是到一些世家自己開辦的私塾去讀書。
唐賀低頭看看手中的竹簡,臉色一僵,只不過是從書架上隨手取下來裝樣子的,偏巧就拿到了該死的《女誡》。
陳氏拿過竹簡看了兩眼,合上放到一邊,輕嘆一口氣:“阿賀,想要成為班昭一樣的大才女嗎?”
“不要!”唐賀立即搖頭大聲叫道。腦抽了,才要向她學習。
陳氏被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抬手撫摸著唐賀的長發:“為什么呢?阿賀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了嗎?”
“不識字才會被人欺!”唐賀義憤填膺地說道。女子在封建社會被欺壓迫害,除了封建時期是父系社會的原因,還有很大程度上就是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給害的。自己自輕自賤,別人如何還能看得起你!來自未來,深知知識的重要性,唐賀自然不肯做文盲。誰要學那什么勞子的三從四德,統統見鬼去吧!
陳氏歪著頭打量著女兒,手中的錦帕揉了揉:“阿賀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嗎?”
唐賀努力回想了下,似乎還沒有人欺負過她,只有她偶爾陷害過夏侯骸安輝!
誰料唐賀就晚了這么幾秒的回答,讓陳氏大大地誤會起來,以為女兒在外面被人欺負慘了,連回到家里都不敢說。心急又不敢多問,陳氏只能換著法,旁敲側擊。
“那阿賀為什么說,不想當大才女,又說不識字才會被人欺負呢?”
唐賀皺了皺眉,總不好對陳氏說,當才女下場都不大好吧?斟酌了下,唐賀說:“才女都會像班昭那樣,走路吃飯都要按照規矩來,一點也不好玩。可是,不識字的話,就會被人鄙視。像咱們剛來的時候,我問那個管事,書房在哪里,他就看不起我。”嘟著嘴說著,唐賀突然發現好像自從那以后,她再沒有見過管事何誼。
陳氏垂下眼簾,想了半天,認為應該是唐賀小孩子心思敏感,別人的一個眼神,一句不經意的話就會給她帶來傷害。那個何誼已經趕走很久了,女兒卻還記得,一定是這件事給她心里留下陰影了。這樣下去可不行,要是這樣以后就難以管束那些下人了。
“阿賀,要不要和娘學著管家?”
“誒?”唐賀很意外地望著陳氏,“管家?管家的事情不是王堅在做嗎?他不就是管家嗎?”
陳氏輕輕搖頭,拉過唐賀抱進懷里:“那不一樣。阿賀,你記住了,管家也是下人。他們得聽我們的。我們要通過管家幫我們處理事情,約束下人,但他們不能代替我們管理這個家。”
“哦。”原來是指管理啊。明白。唐賀點點頭。
陳氏擔憂地拍拍女兒,拉著她站起來:“陪娘一起走走。快過年了,讀書也不急在這一時,不要悶在書房里。”在她眼里,女兒沒有見過這些事情,不知道情有可原,只是今日不比往昔,就算她還小,也得讓她知道管理家事,都該做些什么,就算只是跟在身邊看看,耳濡目染一下,再長大些教她這些事也會容易得多。
帶著女兒,陳氏開始了一天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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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賀跪坐在陳氏身后,腦袋一點一點的,就快睡著。這些人煩不煩,幾個數算來算去,都搞不清楚,已經圍著這賬目糾纏了大半天了。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唐賀扯扯陳氏的衣角:“娘,我困了。”
陳氏回頭看了眼,伸手摸摸她的頭:“阿賀乖,再等一會兒。待賬房先生把這些年節的物品算清楚,娘再帶你回房休息,嗯。”
唐賀扁扁嘴,軟綿綿地倒在陳氏身上,緩緩伸直雙腿。跪了許久,血液循環不通,腳已經麻痹得沒有知覺了。
陳氏原本一進來就讓唐賀端坐著的,可眼見女兒現在就受不了,還拿雙手敲打著膝蓋,不禁心疼起來,便對她這樣的坐姿視而不見。
前面坐著兩個賬房和管家,三人正算得滿頭大汗。尤其是管家王堅,一般而,為了能夠從采購年節物品中取得些小小的灰色收入,他的算學相當不錯。只是如今換做一府的管家,唐衡過年要花費的開支與用度,比起以往管理的一個小莊子,要大上好幾倍,令他措手不及,算得手忙腳亂。也正因此,本應該昨日就交給陳氏的賬目,至今還沒算出個結果來。
兩個賬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年節物價飛漲,唐府的采購量很大,物品種類繁多,一時之間,難以理清。各種物品的價目表,看得他們眼花繚亂,頭暈眼花。
陳氏無視他們的焦慮,動作優雅地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悠然地等著。雖然唐衡送禮的范圍之廣、涉及人物之多,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出身世家的她并非沒見過世面的人,這樣長長的禮單與人名,她依然能夠很快記住,并針對每個人的官職品銜,給出送禮的大致價格。唐衡給了她一個過年送禮一項需要開銷的數目,具體分配讓她看著辦,她亦是心里有數。不怕被眼前的幾人蒙騙了去。
“夫人,這個是布帛、珠寶方面的總價。”
終于,一個賬房先生抬起頭,遞過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價目的單子。
陳氏接過來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