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衛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之前數戰,神臂營多少有所傷亡,故而在這兩個月里開始補充兵力,許千衛是雁定城里少數活下來的將領之一,被傅云鶴選到了神臂營,讓他帶領一千后補營進行基礎訓練。
許千衛曾與孫守備一起并肩作戰過,對于孫守備的忠烈十分崇敬,也因而,明知放孫馨逸進軍營有些不妥,但是她好歹是孫守備唯一的遺孤,總要照拂幾分,更何況孫姑娘如此懂事明理,好意煮了大麥茶來慰軍……許千衛這才大膽放她進來了。
“傅校尉,這都是馨逸的不是。”孫馨逸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憐地說道,“請傅校尉莫要責怪許千衛……那馨逸就先告退了。”孫馨逸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后,帶著丫鬟疾步離去了,那纖瘦的背影似乎顯得更為單薄了,讓看者心憐不已。
傅云鶴沒有出聲留她,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是他多心了嗎?還是她真的……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總歸是不相干的人,何必浪費自己的心神,以后見到了趕緊繞道走就是!
許千衛看著孫馨逸離去的背影,心道:沒想到平日里傅校尉看著嬉皮笑臉的,也有如此這般鐵面無情、說一不二的時候!……也是啊,傅校尉能立下這屢屢戰功,憑借的自然不是嬉皮笑臉,戰場上憑借的唯有自己的實力,唯有眾將士的齊心合力!
想到這里,許千衛第一次覺得自己往日自恃比傅云鶴年長,倒是失了些許的敬意。
“許千衛。”傅云鶴毫不留情地開口道,“自己去領罰吧,再有下次,你就不要留在神臂營了。”
許千衛心中一凜,恭身領命,“是!傅校尉。”
有賞有罰,令行禁止,乃是為將者領軍的基本。
蕭奕既然把神臂營交給了傅云鶴,賞罰自有傅云鶴來處置,他與官語白只是看著,直到許千衛行禮告退下去領罰,傅云鶴才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
穿過后補營所在的外校場,就是神臂營正軍操練的地方。
此時神臂營的訓練還未結束。
神臂營雖以神臂弩為主要的武器,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只依靠神臂弩來戰斗,甚至在體能、戰斗力上都有更高的要求。箭矢總有用盡的時候,只有將自己變得更強,才是在戰場制勝和存活下來的最重要的因素。
神臂營的士兵都是上過戰場數次的,對于這一些都有深刻的體會,每一個都是不耐其煩、咬牙堅持著,奔跑,跳躍,揮刀,射弩……
當士兵們開始做最后的神臂弩訓練時,每個人都已經是揮汗如雨,衣袍幾乎被汗液浸透,本來神臂弩的分量并不重,但是此刻在經過高強度的操練后,每一張神臂弩都變得沉甸甸的,就像是一個個沙包壓在了他們的胳膊上。
可就算如此,每個士兵的胳膊、手掌還是那么穩,穩若泰山,一絲不動,一股凌厲的殺氣就在那一雙雙既沉穩又銳利的眼眸中迸射出來。
這還是田得韜第一次看到神臂營訓練,之前,他也曾聽祖父說起過世子爺親手組建的玄甲營和神臂營,知道這兩營乃是世子爺麾下的精銳集合,但是祖父的寥寥數語與他此刻親眼所見相比,是那么蒼白無力,直到這一刻,田得韜才算真正感受到神臂營的獨特之處,這不僅是一個箭手營,且是一個單兵與團體作戰能力都極強的精兵營,可以想象玄甲營也定有它的獨到之處!
田得韜面色一凝,深深地感受到世子爺蕭奕的雄心,不,甚至說是野心。
亂世造英雄。
田得韜的心中突然浮現這么一句老話,老王爺、先皇、詠陽大長公主他們便是上一波的亂世中所產生的英雄。
而南疆這兩年的連年戰亂,王爺的庸碌無能……是否也正好成就了世子爺呢?
是否祖父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會投效世子爺呢?
……
“嗖嗖嗖……”
前方那此起彼伏的破空聲以一種鋪天蓋地的霸氣吸引了田得韜的注意力,那令人戰栗的聲音就像是一片暴雨聲將眾人籠罩其中……不過彈指間,遠處的箭靶已經一個個都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當神臂的力量被數百倍甚至于數千倍地放大后,田得韜不由得震懾原地,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些靶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站在田得韜身旁的傅云鶴自然看出了他的震驚,心下得意不已,洋洋得意地顯擺道:“阿韜,我們這神臂不錯吧?”
“傅校尉……”官語白這時出聲喊道。
傅云鶴忙循聲看了過去,平日里,官語白都是稱呼自己為傅三公子,對方忽然在自己的姓氏后加上了軍銜,顯然是要談公事了。
官語白繼續說道:“從今日起,讓士兵們開始巷戰訓練!”
巷戰?傅云鶴怔了怔,巷戰往往發生在城鎮中,在狹窄的街道中進行短兵相接,貼身肉搏。神臂營自成立以后,都是以遠攻圍殺的方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人頃刻剿滅。
這若是蕭奕或者官語白以外的人提出這個要求,傅云鶴恐怕要當場發出質疑,但是他面前的人可是官語白啊,官語白既然這么提議,想必是有他的深意!
傅云鶴眼珠滴溜溜一轉,無論如何,這論起打戰練兵,自己跟官語白相比,那可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既然今天有機會偷師,當然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他涎著臉,脫口就要喊官少將軍,但還是及時改口道:“官……侯爺,不知是如何巷戰法呢?”
他屁顛屁顛地走到官語白身旁,擺出一副恭聽長輩教誨的樣子,看得蕭奕不由失笑:小鶴子就是這點孺子可教!
官語白的目光注視著訓練中的神臂營,偶爾回頭,與傅云鶴說上幾句。傅云鶴聚精會神地聽著,不時地點頭應聲,看那樣子真是巴不得拿一支筆把官語白說的都記錄下來……
不只是他,連田得韜都聽得入了神,心中起了一片驚濤駭浪:這次出門臨行前,祖父不止與他說了箭矢的事,也隨口提了幾句安逸侯的事,官家的慘案自是讓為將的人家唏噓,但是安逸侯此行來南疆意圖不明,祖父就擔心安逸侯會借著皇帝的名號給世子爺添麻煩,還讓他來了雁定城后見機行事……
可是現在看來,安逸侯與世子爺、還有傅三公子似乎都相處融洽,又或是,面和心不和呢?
且不論這安逸侯到底心思如何,不得不說,此人在行軍作戰上確實有獨到之處,他看來與自己年紀相差無幾,卻是這般驚艷絕才……讓人簡直懷疑對方的身體中是不是藏著一個蒼老睿智的靈魂。
田得韜不由得想起今天進城后,曾聽景千總說起過官語白和蘇城守尉沙盤對決的事,是否有的人天生就得天獨厚,注定此生都站在別人窮盡其身也無法觸及的高度……
田得韜深深地看著那清雅如謫仙般的男子,微風中,他的烏發和衣袂翩然飛起,身上的沒有一絲武者的銳氣,一雙清澈的眼眸如大海般深邃,可是,在那看似平靜的海面下又隱藏著怎樣的波瀾呢?
這個人,會在南疆掀起一片怎樣的風浪呢?!
……
一直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后,蕭奕一行人才出了軍營。
此刻,已過了正午,日頭直射下來,暖洋洋的。
小四盯著右前方自家公子那勉強有一絲紅潤的面色,嘴角微微勾起。
南疆的十一月真是比王都要暖和多了。以前在王都的時候,這個時節自家公子早就已經開始燒炭了。
小四暗暗下了決心,這個冬天一定要仔細地盯著自家公子……
“阿玥,你怎么來了?”
前方突然傳來蕭奕驚喜的聲音,小四這才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只見一身青色衣袍、女扮男裝的南宮玥帶著百卉和百合就在幾十丈外,她們的上方,一頭灰鷹盤旋不去。
若是平日里,灰鷹一看到小四早就俯沖過來,可是今日卻視若無睹、一副不屑理小四的樣子,小四心里明白,還是不是那頭臭鷹知道寒羽不在自己這邊。
想著寒羽,小四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守備府了,風行那家伙太不可靠了。
與此同時,蕭奕已經策馬來到了南宮玥身旁,毫不吝嗇地對著她露出燦爛得幾乎要閃瞎人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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