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的人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今日官語白要來,因此七八個衣著各異的男子已經在廳堂里候著了。他們這幾日才剛陸續抵達駱越城,因此好幾人身上都還染著風霜。
一見官語白來了,他們都是出屋相迎。
“見過公子!”聲音整齊劃一。
官語白微微一笑,說道:“大家都起來吧。我們進去說話。”
一眾人等簇擁著官語白進了廳堂,立刻就有人搬來了幾張桌子拼在一起,小四則拿出了一幅繪在白色細布上的輿圖,在桌子上平鋪開來。
這是一幅詳盡的南疆輿圖。
官語白示意眾人圍攏過來,修長的手指指著輿圖上的某處,淡淡地下令道:“南涼九王已經順利逃走,那邊很快會來接應,與其讓九王隨便亂躥,不如我們‘幫’他們一把,讓他往這里逃……”隨后,他的手指沿著輿圖上的走勢,緩緩掃過……
官語白垂眸看著輿圖,烏黑的瞳孔中閃爍著一種睿智沉穩的光芒。
……
南涼九王“順利”逃走,扎西多吉被活抓的消息,南宮玥也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
南宮玥對剛從朱興那里得了話前來稟報的在百卉點了點頭,輕撫著膝蓋上的貓小白,嘴角微揚。
這一局從大佛寺里誘敵上鉤,到對扎西多吉欲擒故縱,并借由駱越城戒嚴之事,迫其自作聰明的勸說九王逃離,再到放走九王……全是在官語白的計劃之中。南宮玥猜測此策并不僅僅在于鏟除駱越城的南涼探子,可此刻就連她也不知道官語白真正的用意何在。
不知道歸不知道,南宮玥已經交代了朱興聽從官語白的所有安排。
南宮玥垂眸想著,卻不想百卉繼續稟道:“世子妃,還有一件事,葉公子昨日因為勾結南涼的罪名,被關進大牢了……”’
葉公子?葉胤銘勾結南涼?!南宮玥難掩驚訝地朝百卉看去,手下撫摸的動作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南宮玥挑眉問道:“葉胤銘怎么會和這件事扯上關系?”
不止是她,一旁的畫眉等人也有些好奇,目光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喵嗚——”她膝蓋上的小白不滿地仰首叫了一聲,仿佛在抱怨著,喂,你怎么停下了?
南宮玥只得乖乖地繼續輕撫它背部柔軟滑順的白毛,小白滿足地又趴了下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漂亮的鴛鴦眼惺忪地瞇成了一條直線。
百卉就將南涼九王如何利用葉胤銘離城的事娓娓道來,其中也包括葉胤銘被九王朗瑪打暈,還剝走了衣袍……
說話的同時,百卉的表情有些怪異。
昨日城門上其實安插了不少世子爺的人,以確保九王能夠順利“逃出”駱越城,所以,有沒有葉胤銘其實并無影響。也不知道該說葉胤銘倒霉好,還是警覺性太差。估計若非那南涼九王急著逃命,葉胤銘這條小命在那南涼九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是一刀了結的事。
百卉接著道:“南涼九王離開后,一個要進城的老婦帶著媳婦進茶棚小憩,就發現了被打暈在角落里的葉公子。那老婦哭哭啼啼地找人評理,說她兒媳守寡十載,本來村子里要為她立貞潔牌坊的,現在被這衣冠不整的浪蕩子辱了清白,那可如何是好?”說著,百卉的眼角抽了一下,從這一點來說,葉胤銘還是有些“無辜”的。
畫眉她們聽著也有些忍俊不禁,好笑地彼此對視了一眼。
百卉還在說著:“那老婦口口聲聲說要去官府告葉公子衣冠不整,有辱斯文,而且妨害風化。因為她鬧得厲害,就把在附近帶隊巡邏的沈偏將吸引了過去,葉公子被救醒后,解釋說他也是受害者,是被小人所騙,對方不止打暈了他,還扒了他的衣服、偷走了他的財物,請求偏將嚴查那賊人。沈偏將仔細調查后,懷疑那郎公子十有八九是南涼人,他還查出是葉公子在城門守衛跟前為其作保,致使守衛‘疏忽’,放其離開。葉胤銘自然連聲喊冤,說他是**人所蒙蔽……”
可是當時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就算是沈偏將從城門兵那里得知葉胤銘和鎮南王府有些關系,也只能秉公辦理,將葉胤銘暫時收押,免得挑起民憤。
南宮玥沒有說什么。究竟該如何處置葉胤銘自然有官府做主……
“咪嗚——”小白輕輕地叫了一聲,用一個前爪拍開了南宮玥的手。跟著它拉長身形伸了個懶腰后,就輕快地跳到了一旁的案幾上。
唯恐貓主子撞到案幾上的茶盅,畫眉眼明手快地把茶盅拿走了。
小白慢悠悠地在案幾上繞了一圈,然后就蜷成一團白色的毛團,大搖大擺地睡下了。
看著毛茸茸的白毛團子,南宮玥感覺有些手癢,可是才抬起手,小白的耳朵一動,睜開了眼,如彩色琉璃珠般的貓眼瞪著她,仿佛在說,別吵我睡覺!
丫鬟們在一旁辛苦地忍著笑,闔府大概也就只有小白有這么大的“貓膽”敢這么對待自家主子了。
每每此時,南宮玥就忍不住懷念當初蕭奕剛把小白丟給她時,小白那微顫顫的小可憐樣。那個時候啊,小白多乖巧多聽話啊。
怎么就養成這樣了呢……
南宮玥有些無趣,干脆隨手拿起一本雜書,翻閱了起來……漸漸入了神。
丫鬟們知道主子在看書,一個個做起事來,都輕手輕腳的,仿佛她們根本不存在似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青衣丫鬟微微挑開了湘妃竹簾,表情有些怪異地對著內室中的鵲兒使了一個眼色。
鵲兒走了過去,青衣丫鬟便附耳對她輕聲說了幾句。
鵲兒眉頭一挑,沉吟一下,道:“你在這里稍候,我去與世子妃說一說。”
青衣丫鬟松了口氣,福身謝過鵲兒。
鵲兒走到南宮玥跟前,正要試探性地叫一聲,就見南宮玥放下了手上的書,她也注意到了兩個丫鬟間的動靜。
“世子妃,豆綠說葉姨娘在院子外跪了好一會兒了。”鵲兒稟道,“豆綠她們怎么勸,她就是不肯走,硬要跪在那里。”
鵲兒覺得又可笑又頭疼,這葉姑娘怎么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呢,她都從葉姑娘變成了葉姨娘,卻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姨娘是半個奴婢,哪有資格隨便求見世子妃!
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好意地想提點葉依俐幾句,偏偏葉依俐是個性子扭的,完全聽不進勸,非要跪在院子口,讓下人們很是為難。
碧霄堂里人多嘴雜,葉依俐到底是王爺的姨娘,在這里跪久了,傳到王府去,免不了沸沸揚揚,要是讓王爺怪罪世子妃就不好了,所以豆綠猶豫再三,還是過來稟報。
葉依俐此行為何,南宮玥想想也知道,眉頭微皺,淡淡道:“你讓豆綠她們傳我的話給葉姨娘,她若是不肯走,就跪著好了。”她的語氣冷淡而疏離。
她和葉依俐本來也沒什么特別的情分,葉依俐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是,世子妃。”
鵲兒行禮后,退了出去。
豆綠得了南宮玥的話,心里就有數,膽子也大了起來,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就去了院子口,雙手叉腰地冷聲道:“葉姨娘,還請回吧。否則奴婢就只能讓人‘請’姨娘你回去了。”世子妃好說話,自己可不能由著葉姨娘跪在這里,讓人平白看碧霄堂的笑話。
眼看著兩個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朝自己走來,葉依俐的臉色難看極了。
她當然也不想來求南宮玥,所以來碧霄堂之前,她先去求見了衛側妃,把兄長葉胤銘的事一一告訴了衛側妃,想求對方出手相助。可是衛側妃婉拒絕了她,說是此事關系太大,不是她一個側妃能夠插手的。
葉依俐思慮了許久,只能跑來碧霄堂,指望著南宮玥能看到往日的情份上幫自己一把。
她都下跪了,沒想到南宮玥心如鐵石,不但不為所動,還派人來羞辱自己!
葉依俐咬了咬牙,蹣跚地試圖站了起來。
“姨娘……”一旁的丫鬟趕忙扶住了葉依俐,這才讓她不至于太過狼狽。
葉依俐的膝蓋因為久跪有些麻木、有些疼痛,但這些皮肉疼跟她心頭的傷痛比又算的了什么,她的心口仿佛被人用刀子刺了一刀又一刀,痛得揪心。
葉依俐轉過身,茫然地沿著鵝卵石小徑往前走著,一旁的丫鬟小聲地問道:“姨娘,現在可要回去嗎?”
葉依俐沒有說話,她正在琢磨著她還能求誰來幫幫兄長……
鎮南王!
答案一下子浮現在葉依俐心中。
對了,鎮南王!
葉依俐原本晦暗無神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亮了一亮。
沒錯,能幫兄長的也唯有王爺了!
只要她溫軟語好好地求王爺,他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幫她的吧?
從前不管出了什么事,王爺都會幫她。只怪她進王府后,覺得自己是被王爺逼迫為妾,以致心有不甘,不肯委身王爺,才會受了王爺的冷落。
葉依俐突然停下了腳步,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她決定了,她不會再拒絕王爺了,只要她放低姿態,小意柔情一番,王爺一定會心軟的。
葉依俐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火花,毅然道:“我要去見王爺!”
“姨娘……”丫鬟囁嚅道,嘴巴動了動,想勸葉依俐,卻又不敢勸,心想: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無論在葉姨娘入門前,王爺對她有多么用心,自她正式過門后,王爺的態度是闔府都看到的。葉姨娘這個時候去找王爺,怕是得不了好……
葉依俐急匆匆地從碧霄堂又回了王府內院,打算去外書房求見鎮南王,心里琢磨著如果外書房的下人故意為難她不讓她見鎮南王,她又該如何應對……
不過,她的運氣似乎還不錯,還沒出內院,就遠遠地看到一身紫色錦袍的鎮南王大步走過了二門。
葉依俐心中一喜,真是天助她也。
她加快腳步款款上前,屈膝行禮道:“見過王爺。”她半垂眼眸,完全沒注意到鎮南王的面色不太好看。
因關系到逃走的南涼探子,所以昨夜唐青鴻就把葉胤銘之事稟報給了鎮南王,鎮南王自是雷霆震怒,心里覺得這葉胤銘真是無恥之極,之前抄襲的風波尚未平息,如今又借著鎮南王府的名聲在外頭狐假虎威,甚至還和南涼人摻和在一起……
還有這葉依俐……
鎮南王半瞇眼眸,眸中一片陰沉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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