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在眾人的目光下如坐針氈,心中暗恨,這世子妃也太得理不饒人了,就跟世子一樣難纏,一樣討人厭!
就在這時,只聽“咚”的一聲響,像是有什么碟碗摔在了地上。
杜心敏不知何時站起身來,她的裙角邊,一個青瓷果盆摔得四裂開來,荔枝、枇杷、李子等的水果四散滾落開來,一地的狼藉。
上果盆的小丫鬟已經懵了,腦中一片空白,她沒有想到這位姑娘會突然站起來啊!
杜心敏黑著一張臉,冷聲道:“表嫂,如此笨手笨腳的奴婢,你也用來待客!真是掃興!”說著,她轉頭對杜夫人道,“娘,我們走吧。”
這強自鎮定和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的模樣惹得眾人不禁一陣悶笑,心想:這杜家母女還真是把別人都當傻子了。
杜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匆匆站了起來,帶上女兒隨著喬大夫人母女一起朝樓梯口走去。
打翻果盆的小丫鬟是不久前才撥到碧霄堂來的家生子,此刻早已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她曾經聽說過有一次王府設宴,就有一個丫鬟不小心手一顫,把一滴熱湯灑在了一位夫人的裙裾上,夫人當場就命婆子把人關到了柴房中,杖責二十大板,然后就被發賣了。
她越想越害怕,雙腿發軟。
“你也太不小心了。”百卉上前幾步,輕斥了一句道:“怎么就沖撞了杜表姑娘呢!還不趕緊把這里收拾收拾,莫要讓客人笑話!”
百卉不說小丫鬟摔碎果盤,只斥她沖撞了杜心敏,那下之意誰都聽得懂。
已經下了一階樓梯的杜心敏自然也聽到了,可是也不能因此就回轉頭來找百卉吵架啊,只能氣呼呼地下了樓,一步步蹬得樓梯“咚咚”作響。
幾個夫人似笑非笑地互相看了看。
今日會來赴宴的大多是府里已經擇了世子為主的,此時,她們一個個心知肚明,杜家不可相交!
二樓服侍的丫鬟們利落地行動了起來,三兩下就撿起了那些果子,又掃干凈了碎瓷片,不過是眨眼功夫,一切都又井然有序,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
而那小丫鬟還有些云里霧里,本來還以為自己這一次是死定了,沒想到世子妃根本就沒發火……自己這么輕易就過關了?!
百卉福身向女眷們行禮賠罪,這一個小小的波瀾就算這么揭過了。
幾個夫人都是暗道,世子妃果然不愧是王都來的貴女,就連身旁的大丫鬟都如此不凡,那彬彬有禮的氣度、落落大方的舉止,就算說她是哪個府的姑娘,怕是也有人信的。
戲臺上鑼鼓聲再次停歇,又一折戲唱完了。
南宮玥絲毫沒有被方才的事情影響情緒,聽過戲后,她又請了夫人們一同去賞花,請她們一同品了她親制的梅酒。
琥珀色的梅酒不僅果香甜柔,還散發著一種淡雅的藥香,這藥香清冽,讓人聞了精神一震,輕啜一口酒液,只覺得入口綿,落口甜,唇齒間都彌漫著一種令人回味的余香,很是清爽宜人。
連幾個年輕的小姑娘都貪那清甜的滋味,多飲了兩杯,不時交頭接耳,猜測著世子妃到底在梅酒里面加了什么……心底不由贊嘆這位王都來的世子妃果真不同凡響,細節之處可見其講究。
熱情款待之下,賓主相宜。
一直申時,眾人才陸續告辭。
大部分客人都是由呂嬤嬤、安娘和百卉她們幫著送的,唯有田老夫人婆媳是南宮玥和蕭霏親自送到了東儀門。
田老夫人在媳婦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不疾不緩地走著,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回到府里,這時,天色已經是昏黃一片。
田老夫人畢竟年紀也不輕了,臉上、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倦意,一下馬車,她就打發兒媳回去歇息。
田禾也是剛回府不久,見老妻回來了,便隨口問道:“今日的宴會如何?”
田老夫人先點點頭,跟著又想到了什么,搖了搖頭,她古怪的反應倒是挑起了田禾的興趣,隱隱猜到今日鎮南王府怕是生了什么波瀾。
他揚了揚眉又道:“老婆子,與我好好說說!”
老兩口肩并肩地在羅漢床上坐下,田禾認真地聽著老妻緩緩道來,臉色隨著今日發生在王府的事時喜時怒時疑時驚……
說完宴會的事后,田老夫人有些感慨地說道:“世子妃瞧著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一一行也頗為穩妥。只是那個小方氏畢竟是占著婆婆的名分,以后怕是還有的折騰……”
田禾心中冷笑,別說小方氏只是世子爺的繼母,算不上世子妃的正經婆婆,就算王爺是世子爺的親父,也還不是在各方面處處為難世子,真真是應了民間的一句老話: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田禾定了定神,沉聲道:“只要世子爺和世子妃里外一心,便是夫人也奈他們莫可!”
田老夫人掩嘴笑道:“我看啊,世子妃論貌樣、家世、為人處世都是鼎鼎好的,她今日被刁難至此,都沒有向夫人低頭。我瞧著世子爺還真沒娶錯人!”
小方氏可是從來不想世子爺好的,若是世子妃不夠強硬,反在內宅被小方氏給制住了,那豈不是給世子爺添亂嗎?正因為如此,田老夫人方才才沒有出維護,她是想看看世子妃究竟會如何行事,沒想到,世子妃和蕭大姑娘都出乎自己意料啊!
“俗語說得沒錯。”田老夫人贊道,“妻賢夫禍少。瞧咱們世子爺,成了親后行事也越來越穩妥了,想必這小兩口的感情很是不錯呢!”
“那是當然!”田禾想到了什么,捋了捋胡須,眼中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了,“世子爺可都把世子妃帶去軍營了,當然是愛重極了。”
田老夫人怔了怔,臉上掩不住的驚訝,道:“世子爺帶世子妃去軍營了?!”這種事不可能在駱越城中沒一點風聲吧?
田禾看出老妻的詫異,便把那日南宮玥女扮男裝隨蕭奕去駱越城大營試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說得他自己臉上笑意越來越濃。
“我看世子妃那個樣子啊,肯定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裝!”田禾笑道。
也就說,以前在王都的時候,世子爺也經常帶著女扮男裝的世子妃出去玩耍!
對于田禾來說,蕭奕如今既是世子爺,又是子侄般,看著他與世子妃鶼鰈情深,田禾也覺得老懷安慰。
田老夫人聽得也覺得有趣,“我還記得世子爺小時候那淘氣的樣子,沒想到眨眼就長大了,還娶了世子妃……老王爺想必是能放心了。”
想起過去的這些年,田禾的眼神有些復雜……
當時,誰又能想到,那個紈绔成性的世子爺會有今日呢?
……
此時,正在談論著南宮玥的遠不止田府一家。
這次的宴會,雖是碧霄堂在試探,但對于南疆各府而,同樣也是一個近距離了解和試探世子爺和世子妃的機會。
對此,南宮玥也心知肚明,今日小方氏和喬大夫人沒能在自己這里討到好,反而顏面掃地,自己也因此立了威,恐怕她們要幾日睡不好了。
南宮玥帶著蕭霏分發對牌,整個碧霄堂井然有序的收拾著。
幾個管事嬤嬤帶著丫鬟們分頭行事,廳堂、臨水閣一一收拾整潔,把那些屏風、古玩等等的擺設都重新入庫,連著今日席面上用的盤、碗、碟、筷等都要清點,把損毀的物品登記在冊……
待到一切料理妥當,蕭霏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仿佛被刺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氣似的。
好一會兒,蕭霏出聲道:“大嫂,對不起……”蕭霏知道小方氏做的不對,可是子不母之過……
蕭霏只說了五個字,沒頭沒尾,但是南宮玥當然明白蕭霏在說什么,她從來不會因為小方氏而怪責蕭霏,此時更是毫不在意的微笑道:“霏姐兒,你是你……”
雖知道大嫂不會遷怒自己,可是蕭霏的心里還是不大好受,一雙清亮的眼眸復雜極了,悲傷、歉疚、怒其不爭……很多道理,其實她都明白,但是母親的所作所為,讓她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大嫂,面對大哥,面對外祖父……
“大嫂,我先回月碧居了。”蕭霏福了福身,就告辭了。
南宮玥暗暗嘆氣,心里只余下了心疼。
蕭霏只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卻因為小方氏,不得不背上一個又一個沉重的包袱!
此時,她也不方便說什么,唯有讓蕭霏先冷靜一下,再想個法子開導開導蕭霏。
蕭霏腳步沉重的回了月碧居,在桃夭和柏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她的情緒還是有些低落,由著桃夭幫她絞干頭發。
這時,一個青衣小丫鬟來稟說,夫人身邊的齊嬤嬤來了。
蕭霏點了點頭,讓人進來。
“見過大姑娘。”齊嬤嬤著一身藕荷色描銀纏枝刻絲對襟褙子,頭梳一個圓髻,插了一支碧玉簪子,一看那玉質碧綠通透,就知道是小方氏賞的。
蕭霏淡淡道:“齊嬤嬤免禮。”
齊嬤嬤一臉慈眉善目地看著蕭霏,笑著道:“大姑娘,夫人前兒個讓人為姑娘制了新衣,打了首飾,特意派奴婢給姑娘送來。”她身后的丫鬟們立刻把奉上了衣裳、首飾。
蕭霏看也沒看一眼,她心知肚明,母親這是在玩“打個巴掌給個棗子”的把戲呢。
蕭霏微微點頭,示意桃夭把東西收下了,冷淡地給了一句:“麻煩嬤嬤替我謝過母親了。”
“母女之間哪里需要謝!”齊嬤嬤笑瞇瞇地說,這才進入正題,“大姑娘,您也知道夫人自從……傷了身子,這些日子一直抑郁在心,因此之前才火氣大了些,不過,母女哪有隔夜仇,姑娘可不要放在心上。”齊嬤嬤采取了懷柔策略,軟相勸。
“嬤嬤若是只是為了說這些,就請回吧。”蕭霏揉了揉眉心,神情中掩不住的疲憊。
齊嬤嬤噎了一下,但她素知蕭霏的性子,知道大姑娘認死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笑著又道:“大姑娘,奴婢知道您覺得夫人不該管世子爺和世子妃房里的事,可是您是不知道夫人的一片苦心啊。讓方表姑娘嫁給世子爺為側妃,對于姑娘和二少爺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姑娘您想想,方表姑娘與姑娘那是嫡親的表姐妹,以后有了方表姑娘居中協調,姑娘和世子爺的兄妹感情才會更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