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世子妃,安逸侯來了!”
聽說官語白來了,南宮玥倒是并不驚訝。
昨日蕭奕回府后就接到了皇帝的口喻,命他全權協助官語白與百越的和談。因而,雖然蕭奕和官語白兩人沒有約好,但對于他會來拜訪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
以蕭奕和官語白的身份,過于熱絡只會引來皇帝的猜忌,因而平日里他們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直到先前在應蘭行宮奉旨共同負責和談事宜這才走動得稍稍頻繁了一些,而現在,不管是為了在皇帝面前表明態度,還是為了能夠順理成章的與蕭奕往來,官語白必然會走這一趟。
一旁正休沐在家的蕭奕笑吟吟地說道:“臭丫頭,我們去迎一迎小白吧,說來他還沒來過我們家呢。”
他說著,站起身來,與南宮玥一起打算去正門相迎。
才剛出屋子,蕭奕的腳步突然緩了一緩,吩咐了鵲兒一句:“你去把大姑娘也叫到花廳吧。”
世子爺居然想到了大姑娘?鵲兒不由錯愕。世子爺與大姑娘彼此不對付,便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世子爺真是巴不得時刻把大姑娘攆得遠遠的,可是今日卻……
鵲兒忍著往西邊的天空看一眼的沖動,恭敬地應了下來。
其實不止是鵲兒心里奇怪,連南宮玥和百卉也覺得奇怪。南宮玥甚至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表情古怪地看了蕭奕發亮的眼眸一眼,總覺得他沒安好心。
蕭奕突然轉頭看向南宮玥,正好對上了她的雙眼,知南宮玥如他,如何不懂她的眼神!
他委屈地擠眉弄眼,意思是,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嗎?
南宮玥認真地點了點頭。
蕭奕再也裝不下去,得意洋洋地笑開了,那狡黠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南宮玥忍不住為蕭霏祈禱起來。以她對蕭奕的了解,他肯定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等南宮玥和蕭奕攜手出了二門的時候,官語白的馬車從角門而入,停在了不遠處。
等三人隨性地以拱手見禮后,便一起去了花廳,蕭霏已經在花廳里等著他們了。
雖然蕭霏平日里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安逸侯官語白在大裕實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是蕭霏,也是知道官語白和官家的那一樁慘案。因此在看到官語白時,清冷的面容中不由得露出一絲異色。
對于官語白而,這種帶著憐惜和心痛的表情與眼神早已經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地與蕭霏見了禮。
待四人坐下后,蕭奕便笑道:“小白,你難得來我這里,我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道拿什么招待你,就干脆備了一局殘局,怎么樣?”
小白?一聽到這個稱呼,蕭霏就是眉頭一蹙,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府里的貓小白,隨即便想到此小白非彼小白,大哥喜歡胡亂給人取外號的性子還是沒變!
官語白眉頭微挑,嘴角露出一絲興味,淡淡地笑道:“阿奕,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蕭奕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彈了下手指。
跟著兩個丫鬟就上前移開了放在花廳北面的屏風,原來屏風后不知何時已經放了一個棋盤,棋盤上凌亂地擺了不少棋子。
四人便移步到棋盤邊,南宮玥和蕭霏只是看了一眼棋局,便認了出來。
什么殘局!這一局分明就是蕭霏和陳姑娘在暖爐會的那一局盲棋。
南宮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無語地看了蕭奕一眼,心里大概猜到了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樣。不過……
南宮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
官語白凝神看了棋盤片刻后,眼中露出一抹不解,跟著又變成了然,沉吟道:“這莫不是一局盲棋?”
“小白你果然聰明!”蕭奕毫不吝嗇地鼓掌道。
蕭霏贊賞地頷首道:“久聞安逸侯智計無雙,果真名不虛傳。”說著,她忍不住看了蕭奕一眼,也不知道她這個笨大哥是怎么跟官語白這個天下絕頂的聰明人交上朋友的?難道是因為他臉皮太厚,死纏爛打的?
蕭奕現在可顧不找蕭霏的眼神了,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這局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官語白,明明他根本就在那日的暖爐會上,卻繪聲繪色地說得好像他才是參與者一樣。
蕭霏忍不住糾正道:“陳姑娘沒有哭,還有下盲棋和每一手限十息是我提出來的。”
蕭奕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這些小細節不要在意。”
蕭霏眉頭皺得更緊,實在是不敢茍同,她正要再開口,卻聽官語白單刀直入地說道:“阿奕,你是想讓我執白子和令妹繼續下完這局盲棋?”
“知我者小白也!”蕭奕再次撫掌,心想:雖說現在白子處于劣勢,但是以小白的棋力,蕭霏輸定了!
蕭霏聞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驚喜地脫口而出:“真的可以嗎?”她總覺得白子尚有可為,雖然也與大嫂試著繼續往下走,可是下盲棋和正常的下法總是有些不同。若是能以盲棋的形式走完這一局真是再好不過了!
兄妹倆都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官語白,雖然兩人的意圖不同,但這個時候眼神卻是出奇的一致。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是官語白已經對這對兄妹的關系有了七八分了解,有些無奈的笑了,然后微微點頭。
蕭家兄妹都如愿以償了,丫鬟又把屏風擺了回去。
蕭霏伸手做請狀,下一個落子的應該是白子!
官語白早已經是胸有成竹,淡定地說道:“白,十五望,四,立!”
蜘蛛在無聲無息間吐出了第一根絲,獵物還毫無所覺。
蕭霏想了想后,便道:“黑,十五望,五。”
她話音剛落,官語白便接上:“白,十四雉,四。”
他的語速不急不緩,但是毫不猶豫的落子速度卻在無形間給人一種緊迫的感覺,如同盯緊獵物的蜘蛛悄悄地逼近了一步。
蕭霏側首想了三息,落子:“黑,十二月,二。”
“白,十一冬,二。”
“黑,十五望,六。”
“……”
前幾個來回,官語白落子的速度都是雷厲風行,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若非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影響了節奏,可是蕭霏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一會兒思考,一會兒停頓。
漸漸地,官語白的落子也變得舒緩了起來,兩個人都是表情淡淡的,仿佛在閑聊一般,而棋盤上卻是如兩軍對壘,血腥地廝殺著……
南宮玥和蕭奕躲在屏風的另一邊研究著棋盤上的棋局,兩個人也不敢出聲,彼此以眼神和手勢交流著。
棋盤上殺招一招接著一招,波瀾起伏,讓人有種時間仿佛彈指而過的錯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官語白的眼中浮現一抹銳芒……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白,十二月,八,斷!”
六個字讓那布局已久的透明蛛網在一瞬間現形,黑子已經身陷網眼,無路可退。
蕭霏好一會兒沒說話,一息,兩息……八息,眼看著十息就要到了,她堅定地突出三個字:“我輸了。”
“承讓!”官語白拱了拱手,無論是談笑風生時,戰局正酣時,還是殺伐決斷時,嘴角始終含著一抹清淺的微笑,仿佛無論發生什么,都是云淡風輕。
聞,屏風另一邊的蕭奕得意地勾了勾唇,心道:小白果然是給自己長臉啊!他就知道小白一定能贏的!
南宮玥無語地看著蕭奕,率先站起了身,繞出了屏風,蕭奕緊隨其后,一眼就看到了蕭霏容光煥發的臉龐。
好像有些不對勁……蕭奕摸了摸下巴,疑惑地朝南宮玥看去。
“多謝侯爺指教!”蕭霏雙眼灼灼得看著官語白,一臉期待地說,“不知道侯爺可否與我一起復盤?”
復盤就是在對局結束后,復演此局棋的記錄,以檢查對局中招法的優劣與得失關鍵。蕭霏這時提出復盤當然是希望官語白能給她一些指導分析。
很顯然,蕭霏這家伙雖然輸了卻還輸得挺高興的……蕭奕有些沒趣地撇了撇嘴。
南宮玥好笑地抿了抿嘴,她對蕭霏的性格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反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蕭霏生性單純,心無旁騖,她喜歡什么便是喜歡,并沒有太強烈的爭勝之心。蕭奕若是想要為難蕭霏,那么他今日恐怕是無法如愿以償了。
夫妻倆無聲地以眼神和表情互相交流著,而另一邊,蕭霏也開始和官語白復盤了,當然是在棋盤上一子一子地落在實處。
官語白時不時地出聲指點著:
“這里,我的白子緊點在旁時,你不該用跳……”
“侯爺說的是,我這手確實太輕率了。……我應該以退為進才是。”
“不錯,這樣的話,就可以破壞白子的布局,還有這里……”
“……”
兩人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下,官語白的棋力比蕭霏高出甚多,每一步的講解都讓她受益良多。
蕭霏若有所思地連連點頭,一雙黑眸簡直比那天上的星辰還要閃亮。
棋局本來就是包羅萬千變化,這細細地檢討起來,簡直是說也說不完……聽到最后一旁的蕭奕已經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日頭越升越高,鵲兒走進花廳來,小聲地請示南宮玥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蕭奕一聽,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名正順”地把棋盤從兩人的身邊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