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給皇帝請了脈,斟酌許久后又重新開了一個方子,并叮囑著劉公公每日都要服侍皇帝用藥茶,這才退出了長安宮的東暖閣。
既進了宮,自然要向太后和皇后請安的,于是,南宮玥便直接去了長安宮。
見到她來,太后很是高興,還不等她行完禮,便招手把她叫了過去,賜坐在自己的身邊。
南宮玥陪著太后說了一會兒話,但基本都是太后問,南宮玥答。
如此幾個來回后,太后很快就看出南宮玥有些心神不寧。這若是普通人敢在太后面前如此,太后早就治罪了。
但是因為南宮玥不僅治好了皇帝,而且每次進宮都會給她請安,知道她不愛用補藥,還專門為她寫了幾個藥膳的方子,這些藥膳用過后,果然神清氣爽,人看著也年輕了許多。皇帝還湊趣的跟她說,自己和她站在一塊兒,就跟姐弟似的。
太后心情甚好,也對南宮玥日益親熱,甚至超過宮里的幾個公主。
“玥丫頭,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太后絲毫不介意她的“怠慢”,關懷地問道。
她頓了頓后,彷如一個慈祥的長輩般安慰道:“阿奕遠赴南疆,你會擔心也是難免,但是這男兒上戰場是保家衛國,你在后方就該為他顧好家,若是思慮成疾,豈不是反而讓阿奕為你擔心?”
“多謝太后娘娘提點。”南宮玥欠了欠身后,又坐了回去。
她面露遲疑之色,但還是道:“玥兒不敢欺瞞太后娘娘,其實玥兒擔心的另有其事……”
太后怔了怔,心思如電,一下子想起了南宮玥今日進宮是為了給皇帝請平安脈,面色微變,急忙問道:“玥丫頭,可是皇上他……”
太后眉宇緊鎖,心急如焚。
太后這一輩子只有皇帝和云城長公主這一兒一女,他們倆可都是她的命啊!
南宮玥恭敬地起身,微微一嘆,回話道:“回太后娘娘,玥兒今日為皇上請脈,發現皇上他氣滯,隱怒不發……玥兒擔心皇上的卒中之癥會再次發作。”
聽到這里,太后的臉色已經難看極了,掩不住憂心之色,沉聲問道:“怎會這樣?!哀家見皇上近日身子還挺好的……”
玥兒憂心忡忡地說道:“玥兒方才也問過劉公公,劉公公說皇上近日時有眩暈和嗜睡之癥,再加之脈象所現,恐是不太妙。”
“那……”太后的聲音都顫抖了,“那現在該怎么辦?”
南宮玥思忖著說道:“怒玥兒多嘴,卒中一癥,最忌的便是情緒的大起大落。上一次玥兒來為皇上請脈,皇上的脈象還甚為平和,情緒也很愉悅,可是這一次卻陡然惡化……皇上似有怒氣淤堵在心里,隱而不發,玥兒斗膽揣測,皇上許是近日為朝事太過煩憂了。”
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雙銳目半瞇。這幾日來皇帝事事順心,每日來向她請安的時候,還總是開懷大笑。一直到發現二公主私逃,還有這些日子來王都的流蜚語,倒是讓皇帝勃然大怒了好幾次……莫非,皇帝是因此才會病情惡化?
想到這里,太后的臉色更黑了。
太后不知該怎么開口來說這件丑事,只能含糊道:“皇帝最近確實發了幾次怒……玥丫頭,你可有什么法子?哪怕是再珍貴再難得的藥材,哀家也一定會想辦法的。”
“玥兒今日為皇上換了方子,暫時應是沒有大礙,只是……”她欲又止道,“若心結不解,恐怕氣滯血淤之癥會更甚。若有不慎,一旦卒中復發,就不妙了。要是能知道皇上的心結所在,將之化解開來,皇上心平氣和,那便是比再好的仙丹妙藥還要靈驗。太后娘娘,皇上孝順,還請您能開解皇上,不要太過憂心惱怒才好。”
太后沉思著直點頭,過了一會兒,她欣慰道:“玥丫頭,這一次真是多謝你的提醒了。以后你也要時刻注意皇上的龍體,若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盡管來告訴哀家。”
“玥兒不敢當。皇上的龍體康健乃是我大裕之福,玥兒能盡綿薄之力,亦是玥兒之福。”南宮玥優雅地福了個身,眼簾半垂,掩住眸中的一縷精光。
又陪著太后說了一會兒話,見太后有些心不在焉,南宮玥便知趣的告退了。
再去皇后的鳳鸞宮請過安后,她坐上朱輪車離開了皇宮。
如此一番折騰,等回到鎮南王府的時候,已過了午時。
一回府,鵲兒便稟告說,林氏的帖子,傅大夫人已經接下,定了三日后去詠陽大長公主府拜訪。
小廚房以最快的速度送來了午膳,南宮玥稍微用了些后,便沐浴更衣,回內室小憩。
百卉則守在外面,隨時等待著吩咐。
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生怕驚動了午睡中的南宮玥。
忽然,一個靈巧的身形飛似的沖了進來,百合好像是一只喜鵲般嘰嘰喳喳道:“表姐,世子妃呢?”
百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噤聲,壓低聲音道:“世子妃在里面休息呢。”
她話音剛落,就聽內室中傳來南宮玥還不甚清醒的聲音:“百合,進來吧。”
百卉不由瞪了百合一眼,就和她一起進了內室。
南宮玥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身后靠著一個大迎枕,問道:“出什么事了?”
百合忙回道:“朱管家那里剛剛得了宮里傳來的消息,說是二公主要被送去皇陵,為先皇祈福了!”說著百合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下,二公主可算是自作自受了。”
從來就只有貼身伺候先皇的太監宮女,以其那些無所出的嬪妃才會以“祈福”之名被發配去守皇陵,讓一個風華正茂的公主去為先皇祈福,倒是堪比去尼姑庵了……
南宮玥嘴角微勾,沒想到太后如此雷厲風行,出手比她預想地還要快。
不過也是,二公主在別人眼中是尊貴的大裕公主,可在太后心里卻不過是一個妾室所出的庶孫女,哪里比得上兒子來得重要。
百卉聞,亦是喜上眉稍,她一邊給南宮玥奉上了熱茶,一邊道:“可是二公主會愿意去皇陵嗎?”
南宮玥笑了笑,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滿足地瞇了瞇眼。
百合笑吟吟地說道:“二公主當然不愿意,說是在雪合宮里尋死覓活的……”她頓了頓,故意賣關子地問道,“世子妃,您猜太后是怎么做的?”
百卉暗暗搖頭,這個百合真是越來越沒規沒矩,居然跟主子賣起關子了。不過……
百卉看了看嘴角微勾的南宮玥,世子爺不在,讓百合逗逗世子妃開心也好。
南宮玥歪著腦袋,做思考狀,然后道:“太后莫不是賞了她一道白綾?”這二公主哪里是真心要尋死,若真的讓她去死,她恐怕是比誰都惜命!
“世子妃您真聰明!”百合撫掌贊道,“您這算猜對一半了。太后啊,是直接給二公主賜了白綾和毒酒,讓她自己選一樣。”百合臉上的笑容更大,“這太后果然不愧是太后,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二公主的把戲。看來二公主這次是肯定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那也不好說……”南宮玥淡淡地說道。
百合好奇地朝她看去,眨了眨大眼睛,仿佛在問,為什么?
南宮玥接著道:“還要看三皇子會如何應對。”
前世,二公主嫁給了關內衛大將軍祝赤山之子祝況宇,韓凌賦通過這層姻親關系,自然是把關內衛大將軍也拉入了三皇子**,同時也借此得了不少武將那邊的助力,而另一方面,他也因為與南宮府聯姻,得了來自士林的支持,文武兩邊雙管齊下,可謂是如魚得水。
可是這一世……
南宮玥的嘴角翹得更高,二公主時不時地折騰點事出來,不但沒有成為三皇子的助力,反而成了他的負累。
因著二公主之事,甚至連張嬪也沒少受皇帝訓斥,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張嬪從貴妃一路降為嬪,毫無疑問地也間接影響了韓凌賦的地位……
“也不知道這一次三皇子是會放棄這個皇姐,還是念著骨肉之情再次出手相助!”南宮玥淡淡地說道,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百卉和百合交換了一個眼神,也是笑意盈盈。
第二天,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悄悄地出了宮,往皇陵的方向去了,很少有人知道馬車里的坐的人就是曾經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二公主韓皓雪。
皇宮之中,由于二公主的離去,終于獲得了平靜。
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王都中的流竟然是在短短幾日中越演越烈,自行地發酵出了好幾個版本。
有人說二公主已經被找回來了;有人說奸夫已經被錦衣衛當場斬殺;有人說二公主被送回宮后,皇帝大怒,正要罰二公主,誰想二公主竟然暈倒了,原因竟是二公主已經珠胎暗結;還有人說,皇帝已經給二公主灌了藥,偷偷把她送走了……
這些留傳到南宮玥耳中時已經又過了兩日。
一大早,墨竹院里就熱鬧了起來,外院的朱興派人送來了一摞又一摞的賬本,足足裝了兩個大箱,看得百合額頭一抽一抽的疼。這么多賬本,世子妃得看上多久啊!
看到那堆賬冊時,南宮玥的表情和百合出奇的相似。以前蕭奕雖然把那些房契、地契等等的家當都給了她,可是她只是幫著保管,沒有動過分毫,如今她嫁給了他,自然也得幫著打理起來……
她擺了擺手,就讓百卉把賬冊都先放書房了,打算稍后再看。
百卉前腳去收拾賬冊了,鵲兒后腳走了進來,一臉興奮地稟告道:“世子妃,奴婢剛剛聽到一則消息。”然后她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是有關二公主的。”
南宮玥起初沒在意,隨口問道:“二公主又怎么了?”
鵲兒跟著就把最近在王都里傳得大街小巷都知道的那些流一一給復述了一遍,那表情真是唏噓不已。這下二公主可真的是毀了!
百合聽得嘴巴越張越大,驚嘆不已,這流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一分可以渲染成十分啊!
南宮玥的臉上也掩不住訝色,沒想到流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搖了搖頭,嘆道:“看來,恐怕連皇陵很快也不會是二公主最后的歸宿了。”
她沉默片刻,告誡鵲兒和百合道:“這事你們聽過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再掛在嘴邊,二公主畢竟是公主。”總要顧著些皇帝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