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看著周朝禮將車平穩停進別墅車庫,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副駕駛的安全帶扣。
后座的枝枝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嘴角還沾著點未擦干凈的番茄醬。
周朝禮先下了車,繞到后座打開車門時,動作放得極輕。
枝枝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他,瞬間清醒了幾分,小手攥緊了懷里的玩具薯條,小聲說了句“爸爸”。
卿意走過來,順勢抱起女兒,指尖擦掉她嘴角的污漬:“困壞了吧,上去洗個澡就睡覺。”
她抬眼看向周朝禮,“一會你還要回淺水灣嗎?”
周朝禮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表盤上的指針已經指向十點。
他收回手,聲音平靜:“不了,回公司處理一些事情。”
方才陪枝枝吃飯時,手機靜音壓在桌面下,此刻屏幕上已經堆了好幾條工作消息。
卿意的唇輕輕抿了抿。
她自然知道,若不是枝枝盼著,周朝禮絕不會抽出時間陪他們吃這頓快餐。
那些堆積的工作,多半是因為這頓飯耽擱了。
“是不是因為陪枝枝吃飯,工作都堆下來了?”
她開口,“要是實在忙不過來,我可以幫忙,我之前也跟進過類似項目。”
她頓了頓,又補了句:“你總是這么熬夜,對身體不好。”
前陣子他連著一周泡在公司,最后是帶著低燒來開的項目會,臉色蒼白得嚇人。
周朝禮卻搖了搖頭,伸手接過她懷里的枝枝。小家伙明顯愣了一下,身體微微繃緊,卻沒敢掙扎。
“你好好休息,帶枝枝也累了。”
他的聲音放柔了些,“工作上的事我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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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意把枝枝抱回房間洗澡,等她哄完孩子出來,見周朝禮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落地燈的暖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緊繃的肩線。
他手里拿著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著,眉頭微蹙。
卿意走過去,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周朝禮放下平板,接過水杯卻沒喝。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片刻。
他忽然開口:“曾經虧欠你和女兒,沒有給予她陪伴。”
卿意握著杯柄的手指一頓。
他抬眼看向她,眸光沉沉,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每次看到枝枝小心翼翼的模樣,我都心疼。”
比如剛才在車里,她明明困得睜不開眼,看到他還是強撐著打起精神。
比如吃飯時,她想吃那個甜筒,卻怯生生地看了他好幾眼,直到他點頭才敢跟服務員開口。
這些細微的瞬間,他其實都看在眼里。
他深吸一口氣:“抱歉。”
卿意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何嘗不知道他的虧欠。
可孩子受的傷害始終是他們兩個大人之間的誤會導致。
她垂下眼簾,輕聲說:“孩子現在還小,還可以接受。”
話雖如此,那些缺席的歲月留下的缺口,哪有那么容易補上。
周朝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沉聲道:“這些天我總是做同一個夢,夢到你和女兒——”
他的話說到一半頓住了,語氣里竟帶著一絲罕見的顫抖。
卿意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連忙追問:“怎么了?夢到什么了?”
周朝禮抬眼看向她,眼底是化不開的濃重陰影:“夢到你們都不在了。”
他的聲音干澀,“每次都很真實,真實到我醒來時,手心全是汗。”
上次夢到卿意出了車禍,他在夢里瘋了一樣往醫院趕,卻怎么也找不到病房。
驚醒時,窗外天還沒亮,他幾乎是立刻撥通了她的電話,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松懈下來。
卿意整個人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她是重生的。
上一世,她和枝枝確實沒能善終。
那些痛苦的記憶,她一直深埋在心底,從不敢輕易觸碰。
她以為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周朝禮的夢,竟精準地戳中了她的恐懼。
他是也記得什么,還是這只是巧合?
卿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才讓她找回了說話的力氣:“只是夢而已。”
周朝禮卻定定地看著她,他反問:“真的只是夢嗎?”
他不是沒有察覺異常。
卿意:“我和女兒都活生生地在你面前,難道不是嗎?”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別想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最近太累了。”
周朝禮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
他下垂的手在身側不動聲色地收緊,沉寂已久的心臟,此刻忽然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太累了,可那些夢境太過真實,每次醒來,那種失去至親的恐慌感都久久散不去。
“我只是怕。”他低聲,“我已經錯過了枝枝那么多年,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
后面的話他沒能說出口,可卿意卻懂了。
她忽然想起白天兩人聊起喃喃時的場景。
她還在為那個叛逆的孩子心軟,周朝禮卻清醒地知道,過度縱容只會害了他。
那時她覺得他心硬,可此刻她才明白,他的堅硬外殼下,藏著多么深沉的恐懼。
他只是怕再次失去。
卿意的眼眶有些發熱,她別過臉,擦掉眼角的濕意,再轉回來時,語氣柔和了許多:“不會的。”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那只是夢。”
周朝禮沒有再說話。
有時候夢境總是在暗示著一些什么。
就算沒有正式發生,也可能會是預見。
總是做同一種夢,就像是某些暗示。
周朝禮微微的揉了揉眉骨。
或許是因為抑郁癥的原因。
最近病情越發的嚴重。
所以總是會精神混亂的做同一種夢。
總是對所有的東西都患得患失。
卿意安靜地坐著,看著他的側臉。
她忽然覺得,上一世的遺憾,或許這一世,真的有機會彌補。
至少此刻,他們都還在彼此身邊。
夜色漸深。
周朝禮沒有再提去公司的事。
他關掉平板,起身說:“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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