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突然自他手中取過劍,用兩根手指將劍尖一拗,劍身立刻變成了圓圈,又“嗡”的一聲,反彈了出去。
“嗡嗡”之聲如龍吟,良久不絕。
阿飛冷漠的眼睛已熾熱。
上官金虹嘴角帶著笑意,道:“這比你以前用的劍如何?”
阿飛道:“我的劍如此一拗,已斷了。”
上官金虹一反手,劍削出。
桌上的茶杯立被削斷,如削腐竹。
阿飛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劍!”
上官金虹緩緩道:“的確是柄好劍,雖輕而不鈍,雖薄而不脆,剛中帶柔,柔中帶韌,只因這柄劍看來雖粗劣簡陋,其實卻是當今鑄劍的第一高手古大師的精品,而且是特地為荊無命淬煉的。”
他忽然向阿飛笑了笑,淡淡道:“你的劍路,仿佛和荊無命相同,是么?”
阿飛道:“有幾分相同。”
上官金虹道:“他出手雖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卻比他更穩更準,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這柄劍你用來可能比他更合適。”
阿飛沉默了很久,緩緩道:“這不是我的劍。”
上官金虹道:“劍本無主,能者得之。”
他慢慢地將劍遞過去,目中閃動著一種奇特的笑意,道:“現在,這柄劍已是你的了。”
阿飛又沉默了很久,還是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這不是我的劍。”
上官金虹道:“只有這柄劍,才是你的劍,因為只有用這柄劍,你才能殺得了別人。”
他忽又笑了笑,接著道:“說不定也能殺得了我。”
這一次,阿飛沉默得更久。
上官金虹悠然道:“你欠我的,所以要為我殺人,我給你殺人的劍,這本就很公道。”
阿飛終于伸出手,接過了劍。
上官金虹道:“好,很好,有了這柄劍,明天你的債就可還清了!”
阿飛道:“你要我殺誰?”
上官金虹緩緩道:“我要你殺的人,絕不會是你的朋友……”
這句話未說完,他已走了出去,掩起門。
只聽他語聲在門外道:“這兩人都是我的客人,明日正午前,誰也不許打擾。”
現在,屋子里又只剩下阿飛和林仙兒兩個人了。
林仙兒坐在那里,頭始終未曾抬起。
上官金虹在這屋里也待了很久,始終沒有瞧過她一眼。
她也沒有開過口,只有在阿飛伸手去接劍,她嘴唇才動了動,仿佛想說什么,卻又忍住。
現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林仙兒忽然道:“你真的要為他去殺人?”
阿飛嘆了口氣,道:“我欠他的,而且我已答應。”
林仙兒道:“你可知道他要你去殺誰?”
阿飛道:“他還沒有說。”
林仙兒道:“你猜不出?”
阿飛道:“你已猜出?”
林仙兒緩緩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他要你殺的人,一定是龍嘯云。”
阿飛皺眉道:“龍嘯云?為什么?”
林仙兒笑了笑,道:“因為龍嘯云想要利用他,他卻一向只會利用別人。”
阿飛默然半晌,一字字道:“龍嘯云本就早該死了的!”
林仙兒道:“但你絕不能出手。”
阿飛道:“為什么?”
林仙兒沒有回答,卻反問道:“你可知道上官金虹為什么要你替他下手?”
阿飛沉吟著,道:“要別人去殺人,總比自己去殺容易。”
林仙兒道:“但上官金虹要殺龍嘯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況,金錢幫門下高手如云,莫說一個龍嘯云,就算有一百個、一千個,金錢幫還是一樣可以殺得干干凈凈。上官金虹縱然自己不屑出手,為何不令他屬下出手?”
阿飛道:“你知道這原因?”
林仙兒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再過兩天,就是初一了。”
阿飛道:“初一又如何?”
林仙兒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下個月初一,上官金虹就要和龍嘯云結為兄弟。”
阿飛皺眉道:“上官金虹的眼睛莫非瞎了?”
林仙兒道:“他自然不屑和龍嘯云結為兄弟,卻又不愿背上失背信的惡名,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將龍嘯云殺了。”
她微笑著,緩緩道:“活人自然不能和死人結為兄弟的,是么?”
阿飛沒有說什么。
林仙兒道:“但兩人既已有結義之約,上官金虹自己就不能下手,也不能動用金錢幫的力量,所以才會來利用你。”
她嘆了口氣,接著道:“要殺龍嘯云,你的確比任何人都合適。”
阿飛道:“為什么?”
林仙兒道:“因為……你不是金錢幫的人,卻是李尋歡的朋友,龍嘯云對不起李尋歡,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她又嘆了口氣,接著道:“所以,你殺了龍嘯云,別人一定會認為你是在替李尋歡出氣,誰也不會懷疑到上官金虹頭上。”
阿飛冷冷道:“就算不為任何人,我也不容這種人活在世上。”
林仙兒道:“可是,你若殺了龍嘯云,上官金虹就會殺你。”
阿飛默然。
林仙兒道:“他殺你不但是為了要滅口,還要別人認為他是在替龍嘯云復仇,認為他很夠義氣。”
阿飛目光移向手中的劍。
林仙兒眼波流動,道:“上官金虹武功深不可測,你……你絕不是……”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投入阿飛懷里,柔聲道:“趁他不在,我們趕快逃吧。”
阿飛道:“逃?”
林仙兒道:“我知道你從不逃,但為了我,你能不能委屈一次?”
阿飛道:“不能。”
林仙兒咬著嘴唇,道:“為了我也不能。”
她的聲音已發抖,淚已將落。
她又用出了她的武器。
阿飛卻沒有瞧他,目光仿佛已到了遠方,緩緩道:“就因為你,我才不能這么樣做。”
林仙兒道:“為什么?”
阿飛緩緩道:“為了你,我絕不能做食背信的懦夫。”
林仙兒道:“可是……可是……”
她終于伏在阿飛胸膛上,痛哭起來,繼續著道:“我不管你是英雄也好,懦夫也好,我愛的只是你,我只想要你活著,陪著我。”
阿飛冷漠的目光似已又將融化,輕撫著她的柔發,道:“我現在不是在陪著你么?”
林仙兒道:“可是明天呢?以后呢?……”
她緊緊摟住了他,用鼻尖在他胸膛上摩擦,道:“只要你這一次依了我,我以后什么都依你。”
阿飛的手忽然縮回。
他目光忽然間又恢復了堅定,一字字道:“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只有這件事不能。”
林仙兒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阿飛道:“活也有很多種方式,你若真的為我好,就該讓我好好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林仙兒道:“活就是活,總比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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