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夏侯宣心下一動,側頭瞅瞅齊靖安那略透著幾分困惑的可愛表情,他忽地就生出了滿腔的傾訴欲-望:穿越的那一碼事,也許可以跟自家駙馬說道說道了?反正他們之間的互信程度早已足夠高了,而且齊靖安的接受能力之強也是根本無須擔心的,那么……
然而,不等夏侯宣做下決定、打好腹稿,齊靖安就續而咕噥道:“不對,你也是個不正常的家伙,而且不正常的程度并不比他們輕!”
夏侯宣頓時無語,滿腔傾訴的欲-望“嘩啦”一下就統統飛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腦子“不正經”的欲-望……于是他拉著齊靖安加快步伐,準備趕快回到家里去,讓齊靖安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的“不正常”,哼!
雖然夏侯宣什么也沒說,但以夫夫之間的默契,單看他的動作和神情齊靖安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喂,這青天白日的,我們何必急著回家?不如去找許勝吧,你不是要負責重整禁衛軍么,我們找他一起去京郊大營里挑人吧。”這時候才剛到中午啊,如果他們這就回家去鬼混的話……齊靖安想想都覺得壓力很大,不禁有點兒后悔剛才的口無遮攔,以至于刺激到了他的心上人。
“重整禁衛軍才是真不需要著急,”夏侯宣嘿笑道:“別忘了,我們現在正是新婚燕爾時,首要大事就是整日整夜地膩在一處,其它任何事都可以往后放放。”
可不是么,今時今日,他們夫夫倆成親還不到十天呢,分明還在蜜月期里,你儂我儂才是他們最應該干的事兒。先前跟叛賊們打打殺殺純屬無可奈何、不得不干,所幸結果還算不錯,加官進職、大權入手,就當是蜜月驚喜吧。可之后那些權力場上的事兒,就真的不必急于一時了,來日方長嘛。
“……”這下子輪到齊靖安無語了,只能臉紅紅地跟著夏侯宣急匆匆地回家去,干新婚燕爾時該干的事。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時日里,公主殿下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時時刻刻跟他可口的駙馬膩在一處,每天都“吃”得飽飽的;隔幾天參加一次朝會,他們就攜手同去同回,令氣氛嚴肅的勤政殿里都沾染了幾分甜蜜的味道,他們那恩恩愛愛的表現更是閃瞎了許多人的眼……
哎,穿越至今十余年,總算是熬出了頭,過上了舒心又愉快的好日子,饒是以夏侯宣的意志之堅定、目標之明確,都生出了幾分沉溺于溫柔鄉中不可自拔的傾向了。
幸而還有“責任感滿滿”的齊靖安,他一直都在“不遺余力”地督促夏侯宣正經起來、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這才把他的明主“腐化墮落”的苗頭給掐滅在了搖籃里:真不負他的賢惠之名啊。
隨著春日愈暖、夏至漸近,朝堂上的事務越發繁重了起來,公主和駙馬的蜜月才算告一段落:先前因為太子造反事件的余波尚在,所以朝堂上的氛圍就跟春天的氣候一樣不溫不火,一眾大臣們都很有默契地不挑起事端來惹皇帝不快、和和睦睦地觀望著風向;而當事情過去了一月有余,首首尾尾都塵埃落定了,皇帝似乎也轉移了注意力,朝堂上的氛圍便逐漸熱烈了起來,爭論和駁斥時有發生,大家都不那么戰戰兢兢了,夏侯宣和齊靖安便也有了用武之地。
——“因為強征田租而率眾打折了一位老人家的腿,還強搶了人家寡居的兒媳婦做妾,像這樣的一個縣太爺還能連續三年得到上上等的考評,被推舉升任府官?”
勤政殿上,夏侯宣忽而出列,氣場全開地斜睨著徐丞相,冷笑著喝問道:“天理何在?!”
話說這一日,朝會才一開始,徐丞相便出列宣讀了一份長長的舉薦名單,其上約有百余人。這是每三年一次的慣例,按往常的情況,當丞相代表一眾執政重臣們宣讀完考核優良、舉薦升遷的官員名單之后,就相當于“公示”了,只要朝會上無人提出異議,皇帝就會御批一個“準”字,讓名單上的百余名官員都挪一挪位置,既填上了前面的“蘿卜坑”,也給后面的“蘿卜”們讓出了坑來,皆大歡喜。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卻與往年大有不同,當徐丞相用平淡無波、枯燥乏味的語調念完了長長的名單,而朝堂上的大多數人都聽得昏昏欲睡之際,從始至終一直銳意抖擻的夏侯宣陡然出列朝徐丞相發難,令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哦?我兒說的是誰?”皇帝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不再懶洋洋地斜靠在御座的扶手上了,還露出了興味盎然的目光:自己的好女兒才參加了幾次朝會就開始挑戰老狐貍的權威了,這是皇帝很樂意看到的事。
“回稟父皇,兒臣說的是皖南知縣蒲紹昌,其人惡跡斑斑,卻還在丞相的舉薦名單之內,真教人不得不對丞相的考核舉賢標準產生疑慮!”說話間,夏侯宣目光灼灼,整個人顯得自信非凡:既已大權在握,不用白不用,當然要把握一切機會打擊敵人、排除異己,然后再加大力氣扶持自己的勢力了。
徐丞相眼皮跳了跳,耷拉著一張老臉看過來,既不反駁夏侯宣的喝問,也不去扯那些有沒有證據之類的無意義廢話,只淡淡道:“如若老臣當真犯了失察之過,上有天子圣裁、中有官糾察、下有百姓訴冤,卻是無論如何都輪不到職同護國大將軍的殿下你來憂心疑慮的。”
老狐貍此一出,皇帝那期待好戲開場的神情就發生了一些變化:誠然他很希望看到“壓”了他大半輩子的老徐在他女兒這里吃癟,可他身為皇帝,對“逾職”總是很敏感的,身在武將序列的長公主確實沒資格去質疑丞相考核并提拔官員的標準,這是越過了文武分界線、管得太寬了吧?
夏侯宣眉梢一挑,旋即閉口不,但卻并不代表他這就偃旗息鼓了,因為齊靖安立時接口道:“丞相此差矣,這件事還真與殿下有關,因為那個被蒲紹昌打折了腿還強搶了兒媳婦的老人家特特來找殿下訴冤了,他的兒子陣亡于北疆、在北燕人的刀槍下壯烈殉國,可烈士的老父和寡妻卻被欺凌至此,殿□兼兵馬副帥之職,如何不能為之討個公道?”
“原來如此,”徐丞相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可是據老臣所知,陣亡將士的家屬都有撫恤,何至于連田租都交不起?此中緣故,副帥可否給個解釋?又或者我們應該一起去問問陳侯爺?”
“有關撫恤一事,兒臣正要向父皇上本詳述。”夏侯宣一邊說著,一邊捧出一本奏折遞給了伸手來接的內侍、由之轉交給皇帝,并續道:“在兒臣看來,朝廷給予陣亡將士家屬的撫恤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太少,正如丞相所,真的是連田租都不夠交;二是太不及時,比方說此次向兒臣訴冤的老人家,他的兒子是在兒臣回京之后繼續跟隨陳侯爺征伐北燕而陣亡的,但按我朝往例,這一份撫恤須得等陳侯爺率軍還朝之后再行下發,可若是侯爺一鼓作氣直襲敵都、征戰幾年不還朝,烈士們的家人如何等得?”
簡要說明情況、待皇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后,夏侯宣話鋒一轉,又毫不客氣地說:“不過,撫恤的問題延綿已久,并非一日可改,須得由父皇詳細審閱兒臣的奏本之后,大家再行討論。而今我們正該關注的,是丞相所舉薦的官員們……究竟是人才還是人渣?!”
徐丞相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幾分、猶如一條條填不滿的溝壑,他語氣嚴正而低沉地說:“即使老臣真的看走了眼、那蒲縣令當真是個惡跡斑斑之徒,殿下也不該因他一人之過而辱及此次舉薦的所有人,豈合情理乎?”
“由一及百、推想置疑,本就是人之常情。殿下的脾氣直,說話不大中聽,但他的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卻是錚錚然可昭日月的,還請丞相不吝理解。”
齊靖安就站在徐丞相的身后,繼續“沒羞沒躁”地力挺他的心上人,而且緊接著也打出了他自己的好牌——“更何況在丞相今日所舉薦的百余人中,有劣行的何止蒲紹昌一人?”
說到這里,齊靖安也取出了一本奏折遞了上去,懇切道:“承蒙圣上天恩,授臣以參政之職,然而臣年輕識淺,連京外的地方官員都不認識幾個,故無法與各位大人們共舉賢才,更無法為老丞相分憂,心下慚愧之極,便勉力將各位大人所舉薦者的人品德行都查了一遍,本是想作為舉賢的佐證,也算是我為各位大人分憂的一片心意,誰成想查探的結果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聽齊靖安這么一說,一眾執政重臣的眼皮都跳了起來:類似今天這樣的舉薦,一向是他們提攜自己人的好機會,齊靖安雖然已經躋身他們之中,但一則時間太短底蘊太淺,二則……這小子這不是才跟公主殿下新婚燕爾嘛,所以他們指定推薦人選的時候就沒讓齊靖安參與,也可以算是故意排擠他這個好運的小子吧。哪料到駙馬爺先前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顧著跟公主殿下膩膩歪歪,實際上卻是在背地里做功課啊!竟把他們舉薦的人統統查了一遍!
不知駙馬爺究竟查出了些什么玩意兒?
“哦?怎么回事?”皇帝伸手接過內侍恭敬呈上的奏折,只聽齊靖安略略激動道:“臣真是萬萬沒想到,在本次被舉薦升遷的百余人中,竟有二十八人曾有仗勢欺壓良民、強搶民婦的重大劣行,品德之壞甚至比蒲紹昌猶有過之。而余下的七八十人也都或多或少地有過貪贓行賄的污點,完全清白之人竟是一個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