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口位于延州和隴州的交界地帶,千百年前曾有三條河流在此交匯、灌溉出片片沃土,故得此名。然而千百年后的今天,那三條河流或是改道、或是干涸,總之是不復存在了,三川口附近也不再適宜農耕,人煙漸稀、成為了一片棄土。
此時正午剛過,艷陽當空高懸,一個二三十人的車馬隊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過一片沙礫地,由于地面不平,隊伍里的四輛馬車都顛簸得挺厲害,車簾抖抖蕩蕩,隱約現出車內女眷們東倒西歪的身影。
“大少爺,大少爺!”清脆的叫喊聲從其中一輛外觀看著頗為華貴的馬車內傳了出來,語氣有些焦急,“讓隊伍稍慢一點兒罷,這也太晃了,老太太有些受不住!”
隊伍前方的一位騎在馬上的華服青年聞聲回過頭來,對車夫們示意道:“都給我放慢速度、穩當一點兒,趕路是次要的,老太太和夫人們的身子貴重,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車夫們當然不敢違背大少爺的命令,紛紛拉扯韁繩減速。如此這般,原本這車馬隊就走得不算快,現在更是慢得好似烏龜在爬,一個看似護衛的人忍不住勸道:“大少爺,稍慢一點可以,但也不能這么慢啊……這樣下去,我們在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隴東城的,非得露宿野外不可,那老太太和夫人們的身子豈不是更加受不住?而且小人聽說,這三川口附近不怎么太平,時有強盜馬賊出沒……”
“行了行了,給我住嘴!”那大少爺不耐煩道:“少來危聳聽,馬賊什么的我不管,那是你們做護衛的該操心的事兒。倒是我奶奶的身子,萬一給晃出個頭疼腦熱的,你來替我操心啊?”
那護衛臉色一白,閉緊嘴巴不說話了。另一個看衣著應該也是少爺的人接過了話頭,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道:“我大哥是頂頂的孝子賢孫,有老天爺和老太太一齊庇佑的,就是馬賊來了也得繞道……對了,我的好大哥啊,你還是到馬車上去陪著老太太吧,別吊著胳膊繼續騎馬了,我看著都心疼啊!萬一再摔一次、把另一只胳膊也給摔折了,老太太豈不是又要埋怨我邀你去打獵了?”
華服大少爺頓時也不吭氣了,臉色黑黑的,想來是被戳中了痛腳。也是,看他這吊著胳膊、單手控馬的樣子,還真是挺好笑的。
車馬隊繼續以龜速前行,約莫走了兩刻鐘后,地上的沙礫漸漸變得細碎了些,那大少爺似乎也有些受不了這種慢吞吞的感覺了,便出指揮道:“加速吧,這里的地面比較平,應該不會太顛簸了。”
便在他話音剛落之時,踢踢踏踏的聲音從前方的亂石堆后傳了過來、越來越響,沙塵也隨之揚起——“馬、馬賊來了!”
隨著護衛的一聲高喊,這支車馬隊頓時騷亂了起來,那華服大少爺“啊”地尖叫了一聲,轉過馬頭就往回跑。還沒等他策馬跑出幾步,馬賊們已然殺到,揚著彎刀急沖而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譏諷的笑意,一邊說著污穢語,一邊用刀尖挑起馬車的簾子,伸出魔爪去逮那些瑟瑟發抖的妙齡少女……
幾個機靈的馬賊看準了那個裝點得最為華貴的大馬車,一齊圍了上來。在他們的料想中,簾子一掀,車里應該坐著一個滿頭珠翠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一兩個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的婦人,以及幾個水靈靈的小丫頭——這樣的“配置”,他們見得多了。
然而當車簾真正掀開,映入馬賊們眼中的卻是幾個手執利刃的勁裝女子……原來如此!這車馬隊根本就是個誘餌!
馬賊們駭然反應過來,高喊“扯呼”,卻是已經太遲了:獵物忽然露出爪牙變成獵人,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只見那些瑟瑟發抖的女孩子們,一旦被馬賊抓到馬背上,就變成了英勇的女戰士,干脆利落地把匕首插進了馬賊的心窩子。再然后,馬匹是她們的了,彎刀也成了戰利品,她們英姿颯爽地一抖韁繩,轉而殺向馬賊群中。
而那個之前譏諷過“大少爺”的另一個少爺,則是取下了掛在馬鞍邊、原以為只是裝飾物的弓和箭,張臂拉弓開弦、一箭一個馬賊,準頭好得嚇人……
連“丫鬟”和“少爺”都有這般實力,護衛們就更不用說了,各個都是好手。其中最厲害的那人并非之前說話的護衛,而是一個丟進人群里就認不出來的木頭臉青年:點、挑、轉、刺、掃,只見他把手里的一桿紅纓長槍舞得矯若游龍、槍影繽紛,在馬賊群里殺了個三進三出還嫌不夠,調轉馬頭又沖了回去,直把馬賊們殺了個屁滾尿流——在這手好槍術的映襯下,他那張木頭似的呆臉都顯得頗有魅力了。
這一批馬賊雖有四五十人,可對上這二三十個男男女女,卻是根本討不到半分好處:這既是由于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疏忽了,也是由于對手的實力確實比他們高出了一個大檔次——那些男男女女們不但自身的功夫夠硬,互相之間的配合也頗為協調默契,甚至還帶出了幾分戰陣的感覺——只知道亂喊亂沖、哄搶哄殺的馬賊們豈能不敗?
唯一能算得上是顆軟柿子的,也就是那個“華服大少爺”了:他的胳膊是真的傷著了,根本沒有戰斗力,只能單手控馬左閃右避,好幾次都差點兒挨刀……
“救命!”眼看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彎道橫斬過來,大少爺避無可避,臉都嚇青了——千鈞一發間,弦音噌響、箭如流星,馬賊頸部中箭,大張著嘴、瞪著雙眼栽下馬去,這奪命一刀終是止于半途。
“紀兄,你又欠了我一條命呢。”那張弓射箭的“少爺”,可不就是齊靖安么。
此時那四五十個馬賊已死傷了一半左右,余下的那些還有戰力的馬賊們也都沒什么戰意了,就想撿軟柿子捏一捏。所幸齊靖安一直聚精會神地關注著戰場上所有人的動向、半分也不松懈,所以才能及時救下紀彥平。
“哼,如果不是我的胳膊有恙,才不需要你來救我呢……這樣吧,加上這一回,一起算我欠你一整條命,不許跟我提什么‘一條半’啊。”紀彥平忿忿道。
“性命也能拿來討價還價么?每個人本就只有一條命啊!”齊靖安哈哈一笑,不再跟紀彥平像小孩子一樣斗嘴了,他雙腿一夾馬腹,策馬沖進戰局之中相助禁衛軍和娘子軍,很快把剩下的馬賊都給殺跑了。
經此一戰,他們每個人的精氣神都有了些細微的變化,也對彼此產生同袍之情。
不過,這小小的一戰連開始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熱身”——沒過多久,逃走的那十幾個馬賊“不負眾望”,總算把救兵給搬來了——近三百個馬賊哇哇亂叫地殺了過來,馬蹄揚起的塵土都快把齊靖安等人給淹沒了。
“撤!”齊靖安等人調轉馬頭往回疾奔,激得馬賊們氣焰更甚,叫罵聲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
然而沒過多久,當齊靖安等人領著馬賊們奔出一段距離之后,便再也聽不見叫罵聲了,因為一隊裝備整齊的輕騎兵忽從馬賊們的后方沖了出來,還排著尖刀陣型、殺氣騰騰,直把馬賊們驚得下巴齊齊脫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