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皇帝和皇子之間的關系,永遠都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皇子確實可以向皇帝舉薦人才,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避嫌為妙。而且皇子舉薦上來的人才,皇帝不看重也就罷了,如果很看重、有心重用,怎么還會樂意他跟舉薦人走得太近?一臣不事二主啊!
便是齊靖安,之前在討好皇帝的過程中,他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今日之后他恐怕要與“三殿下”疏遠幾分才行了,雖然那樣會讓他非常難受,但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他就必須如此――想要在朝堂里站穩腳跟,進而真正幫到“三殿下”的大忙,“忍功”是必須練好的,這個道理“三殿下”也肯定明白的,相信他們的感情和默契并不會因此而減淡。
可皇帝竟就這么大大咧咧地提到了“三殿下”?齊靖安實在無法理解心上人之父的腦回路,所以他給出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回應,根本不敢提到“殿下”兩個字,以免惹得皇帝猜忌,那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孰料皇帝陛下忽然輕嘆了一聲,又說:“不過靖安你無官無職,終究不合適……不如這樣,你先歷練一兩年,無論是在京內也好、京外也罷,先做出些亮眼的功績來,我們再敘其它……先立業,后成家嘛,反正我兒還等得起。”
皇帝雖然很欣賞齊靖安,但他絕不可能直接就下旨賜婚嫁女兒了:一來舍不得稱職又貼心的“好秘書”;二來齊靖安的身份也確實配不上啊!差得太遠了!
即使是“榜下捉婿”,那捉的也是進士。可齊靖安是什么身份?說得好聽點是“秀才”,說得不好聽那就是“窮措大”了――
按大魏習俗,“秀才”這個詞含義很廣,凡是讀書識字的人,都可以喊聲秀才以示尊敬,但如果不想尊敬的話,就喊“窮措大”吧,意思其實都差不多。不過,真正特指的秀才是指通過府院選拔的學生,齊靖安就是這一類秀才。像他這樣的秀才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免除大部分的“服役”,比如大河決堤了需要大量河工,有了秀才身份的他至少不會被抓去扛沙袋,除此之外就跟普通百姓沒什么兩樣了。
而秀才再進半步,就是通過府院的舉試、成為舉子,然后就可以上京考試了。像那盧潛,其實就是“盧舉子”,但一般來說沒人會這么叫的,仍是以秀才喚之――無論是秀才也好、舉子也罷,在考中進士之前都是白身,被人罵的時候,便都是窮措大了――這樣的身份,連宮女都未必看得上,更何況是公主?!
但話又說回來了,齊靖安這個秀才終歸是不同的,因為他確確實實是被長公主給看上了。每每想起寶貝女兒那難得一見的小兒女態,皇帝陛下就忍不住想要露出一個欣慰又感慨的笑容:女兒真是長大啦……
然而無論如何,皇帝陛下都不能讓“長公主下嫁窮措大”的傳奇話本故事發生在他的身上:這事兒但凡是個爹都不能忍啊!
如果說夏侯宣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低低調調地嫁了,還有那么一丁點的可能性。但他是堂堂的長公主,“長公主”這個封號一般是極受寵的嫡長女才有的殊榮,要不就只有熬成皇帝的姐妹才能升職了。若非有“龍鳳呈祥”的吉兆在,這封號還真落不到他的頭上。由此可以想見夏侯宣的身上聚集著多少目光了,他的婚事怎能太過隨便?
因此皇帝是打算拖一拖了,拖一兩年再說,反正公主出嫁本就是二十出頭都不嫌遲的,有什么可著急的?女婿就是要慢慢挑才能挑出好的。
這邊廂,皇帝陛下打好了算盤,正等著齊靖安一如既往地恭敬回應呢――怎料那邊廂,齊靖安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一雙大眼睛瞪得都快脫出眶了!
他就算是再遲鈍,到這時也能反應過來了,皇帝口中的“我兒”根本不可能是“三殿下”。更何況齊靖安本來就不遲鈍,他瞬間想明白了今天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來“三殿下”竟想要他當妹夫!原來皇帝召他單獨相見就是在相女婿!偏偏他今天還表現得特別出彩!
一時間,齊靖安真是驚得頭皮都炸了,冷汗“唰”地一下就沁了滿背,腿肚子都有些打顫,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了?”由于齊靖安一直微微垂著頭,所以皇帝并沒有看見他扭曲的表情,只是見他沒有反應,便疑惑道:“年輕人,該不會是連一兩年都嫌長吧?”
齊靖安“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語音微顫道:“陛下隆恩,靖安粉身難報,只盼能立即出京,去往邊軍做一馬前卒,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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