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外地有一家老人院爆出護工讓老人喝尿的新聞,如果這個爆料是真的,那么無論從社會性還是從新聞本身角度來說,都是個很有用的材料。
但林澤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只是淡淡聽著,打開了錄音筆。
老人又哭又叫地說了很久,聲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記者的目光,院方把老人推進去,護士長解釋道:“老人家感激市政府,有點激動了。”
林澤收起錄音筆,不動聲色地收好,和司徒燁坐著,繼續看小孩子們表演的節目。
“你打算怎么辦?”司徒燁道。
“什么?”林澤先是一愣,繼而回過頭,說:“不怎么辦,能怎么辦?”
“就不管了嗎?”司徒燁道。
林澤懷疑地瞥司徒燁,司徒燁道:“我說認真的,掉在地上的東西讓老人吃,還扇他耳光……”
“噓。”林澤忙示意聲音小點。
司徒燁說:“你錄音了不是么?”
林澤道:“不一定的,人老了就像小孩,有些老人家容易陷入幻想,以期引起別人的關心和吸引注意力,有的人還會控訴子女虐待自己,就像小孩都喜歡哭喊,夸張證明自己受傷,來引起家長和旁人的關注是一個道理。”
“你這心思太陰暗了。”司徒燁蹙眉道。
林澤:“我剛出來混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時間長了就明白了,待會跟著我,別亂說話。”
司徒燁心情不太好,節目結束后,林澤單獨找到那個老人。耐心聽完他的控訴,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以示安撫,想了想,帶著司徒燁出來去敲老人院一個副主任的門。
林澤看得出司徒燁有點憤怒,低聲警告道:“你不能隨便開口,否則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司徒燁唔了聲,林澤到副主任辦公室坐下,把錄音筆打開給他聽,司徒燁馬上蹙眉。那副主任聽到一半就說:“不是這樣的,林記,你聽我解釋。”
副主任先是起身去找資料,找了很久,找出一份簡歷,并交給林澤與司徒燁看,又叫來被投訴的護工,護工是個二十來歲中專學歷的小姑娘,一聽到這事馬上就不知所措,徹底懵了。
林澤則始終耐心地坐著聽他的解釋。先前護工態度不好的行為確有其事,只是沒有老人說的那么夸張,老人子女的態度,也對事件起了關鍵作用。
老人院每個月的收費并不高,而他的兒子卻對整體環境太過挑剔,副主任無奈道:“我們收一千二的錢,他要求五千檔次的服務,對我們的護工很不客氣,這種我們怎么可能提供?而且每個護工雖然在從事服務行業,也不能當做仆人來對待,林記你說對不對?他的兒子很不禮貌,世界這么大,什么樣的人都有,本來是不應該與不禮貌的家屬一般見識,小珍她太年輕,被訓完以后情緒不穩定,就和老人吵了幾句,打老人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是一種臆想。而且這些孩子的本質還是很善良,不能因為她一時的過錯,就否定她們一直以來的努力。”
林澤看那女孩也不像會虐待老人,畢竟相由心生,頂多就是個偶爾有點小脾氣的年輕姑娘,這活兒無論是誰,干久了以后都會有壓力,有情緒的時候,林澤自問做不到幾十年如一日地對老人家發自內心地親切關心。
他翻了那女孩的簡歷,知道她來這里上班是在學期間曾經實習過,表現好,才被老人院招進來當正式工的,副主任又說:“林記,現在招聘護工難度很大,你不了解我們這個行業面臨的難題,薪水低,強度大,她們去當護士,去診所,做什么不好?都是真正善良的女孩子,才愿意到養老院來為這些老人服務……”
“知道。”林澤笑了笑,把簡歷合上,說:“所以我沒有拿著錄音筆回去直接爆料,知道你們也有難處。”
副主任松了口氣,連連點頭,林澤看了司徒燁一眼,起身告別,司徒燁朝那女孩道:“以后還是要注意點。”順便把她送了出去。
林澤關上門,與司徒燁出來后,笑著說:“所以說記者是無冕之王。以后千萬不要沖動,你要是懷疑他們撒謊的話,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司徒燁神情十分復雜,嘆了口氣。
上車后等紅燈時林澤拿出紅包,點了點數,四百,分給司徒燁兩百,說:“給你的。”
“老人院給的?”司徒燁難以置信道:“你不是搞清楚了么?怎么還收他們的紅包?”
林澤沒好氣道:“收吧,收錢辦事,省的別人提心吊膽的,給你你就拿著。你既然懷疑他們,開始調查,某種意義上就等于是找他們要紅包了,他怎么能不給?”
司徒燁說:“這不是我的本意。”
林澤笑道:“但別人可不覺得你的動機是單純的,留著當個紀念吧,這是你的第一封紅包,留著可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收紅包。這里……”
說著林澤又包了一個紅包,放在車前座上,說:“是我私人給你發的年終獎。”
司徒燁看著林澤,半晌不作聲,冬天的重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很冷,車停在北城天街外,兩人都沒有下車。林澤說:“獎勵你在這幾個月里的杰出貢獻,意思一下,你是個很不錯的搭檔。”
司徒燁的眉毛舒展開來,許久后,他說:“謝謝,阿澤。”
他們都不想下車,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車窗玻璃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只有車里是一片溫暖的小天地。
林澤的手機響了,那邊是謝晨風,終于給他回電話了。
林澤問:“工作那么忙么?偶爾也陪陪老婆吧。”
謝晨風笑著說:“對不起,阿澤,真的走不開,老板就靠我一個呢。”
林澤說:“那我過去吧,日喲,你不能早點說么?”
謝晨風道:“別來了,我要陪老板去東莞進貨,東奔西跑的,你來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個人。”
林澤本以為謝晨風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結果還要出差,當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澤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況吧。”謝晨風說。
林澤:“嗯。”
兩人在電話里靜了很長時間,林澤聽到電視里廣告的聲音,接著是片花中熟悉的音樂,啊啊啊的音樂完了,開始演還珠格格,中場一句“小燕子——”而他們就這么在電話里不吭聲,聽著那頭小燕子的叫聲。聲音小了下去,顯然是謝晨風把音量調小了,但這個環境令林澤馬上就開始推斷。
他在什么地方?林澤不由得多了個心,謝晨風的家里沒有電視,廣告后中場開出的一定是電視機,謝晨風也不可能在手機店,沒人會在店里放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別人家,或者酒店。
“阿澤,你生氣了?”謝晨風道。
林澤說:“沒有。”
他有點想問謝晨風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軌呢?謝晨風又叮囑道:“重慶有點冷,注意保暖。”
林澤說:“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辦公室,回家再聊吧。”
謝晨風那邊沒再說什么,掛了電話,林澤靜靜坐在副駕駛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燁說:“過年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回家么?”
林澤解下安全帶,說:“謝磊不回重慶了,我可能去廣州看看他,你和鄭杰回去吧。”
“噢別這樣。”司徒燁哭笑不得道:“你這是在耍我嗎?我還想給你爸媽買點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