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終于過去,天氣涼快下來。
又一場秋雨,十月份,主城區輕軌三號線開通,司徒燁順利通過試用期,攝影記者們都有點看他不爽,林澤是新來的,司徒燁也是新來的,奈何司徒燁除了從攝影組里開工資,平時打個卡就走,幾乎不和同事打交道,總是坐在林澤的辦公室里翹著二郎腿,晃著人字拖喝咖啡。
想排擠司徒燁也沒什么辦法,況且林澤又是最受主編寵愛的記者,真是上頭有人好辦事。
然而人無百樣好,花無百日紅,現在紅得太快,紅得太紫,就一定有物極必反,水滿則溢的時候。指不定哪天上頭來個調動,主任退休,主編平調,林澤就要摔跤了,這些都在他的考慮之中。
林澤要爭取接李主任的班,他會平衡在主編與副主編面前的表現,盡量不得罪任何領導,不明顯地站隊。并反復告訴司徒燁,讓他在前輩們面前一定要虛心。該請客的時候請客,有人找他要照片,找他幫忙別吝嗇。
同時得勤跑主編辦公室,別抱上他大腿就不管領導了。
林澤盡力在同事面前營造出一種“我很低調,如果我以后當了領導你們的日子會過得更好”的假象,盡人事聽天命,謙虛謹慎,其他的就看運氣了。
他做的新聞越來越紅,被許多網站轉載,有電視臺節目還會引用林澤做的頭條,有一次連鳳凰臺也引用了林澤做的重慶軍演的報道。
林澤如獲至寶,把鳳凰網的視頻刻了個盤收藏起來。萬一以后又要跳槽,這些都是很寶貴的新聞作品。
司徒燁笑著聽了林澤耳提面命的教訓,并認真地去做。他沒有多少職場經驗,許多事總是做得很笨很明顯,但看得出他確實是用了心的。
林澤問:“你賺夠錢了還走么?”
司徒燁從atm機里抽出工資卡,想了想,說:“看情況,你如果要我幫忙我就暫時不走了。你不想去走遍全世界嗎?”
林澤道:“算了吧,鄭杰呆頭呆腦的,扔他在家一個人不放心。等他結婚了再說。”
司徒燁說:“我給你發小介紹對象,你陪我去環游宇宙吧。”
林澤哭笑不得,說:“你哪有女生介紹。不要隨便擴大區域,你連宇宙飛船都沒做出來呢。”
司徒燁說:“宇宙飛船可以買,我看和我合租的那女孩就不錯……”
林澤和司徒燁出來,北城天街人來人往,然而在人潮中,仿佛是心有靈犀,又或許是緣分注定,林澤又看見廣場中央站著的那個人——謝晨風。
林澤的笑容消逝,司徒燁說:“你想和他聊聊嗎?”
林澤點了點頭,司徒燁道:“注意安全。”
“好的。”林澤答道。
司徒燁轉身去開車,林澤走進廣場里,謝晨風背著個運動包,拖著個行李箱,呆呆站著不動。
林澤知道謝晨風今天一定是來朝他告別的,他要走了。
“坐火車還是飛機?”林澤問。
“火車。”謝晨風把背包放在拉桿箱上,說:“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林澤道:“說吧。”
謝晨風單膝跪地,拉起林澤的手。
林澤:“……”
“快起來!”林澤忙躬身道:“人太多了!”
川流的人群在那一刻駐足,不少人注意到謝晨風的舉動,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求婚?!所有人議論紛紛,有人開始拿出手機拍照。
緊接著,謝晨風的另一邊膝蓋也屈了下來。
“阿澤。”謝晨風兩膝跪在地上,認真地說:“對不起。”
林澤退開一步,本能地想踹開他,然而他與謝晨風相識的過往再次涌上心頭。喧鬧的人群,熾熱的陽光,這些都仿若無物,林澤蹙眉道:
“你這又是何苦?我的原諒對你來說有那么重要嗎?起來吧。”
謝晨風艱難地作了個吞咽的動作,起身,林澤忙拉著他的手,背上他的運動包,火速離開北城天街。心道完了,今天晚上說不定會被掛微博。
謝晨風一不發,兩人站在手扶電梯上,緩緩進入地底商城區,周圍還有不少側頭打量他們的路人。
“幾點的火車?”林澤問。
“十點二十。”謝晨風說:“k813。”
他打開錢包,給林澤看他的火車票,那一刻,林澤的心情實在是說不出的復雜,仿佛即將永遠失去什么。他以為自己都忘了,然而當面對謝晨風愧疚而誠懇的目光時,卻發現自己仍然記得一清二楚,刻骨銘心。
林澤忽然有種沖動,想讓謝晨風留下來,別走了。
但留下來又能怎么樣呢?
“那邊有朋友嗎?”林澤問:“怎么突然想到去廣州?”
謝晨風說:“有個志愿者組織在廣州成立了一個患者家庭。介紹工作,大家互相了解。”
林澤:“不錯,好好生活吧,別再把自己關在囚牢里了。”
電梯行到底,面前是遠東百貨商場,林澤說:“買點東西給你車上吃,要25個小時,坐硬座還是臥鋪?”
謝晨風:“臥鋪。”
林澤點了點頭,說:“坐火車……很辛苦。”
謝晨風去寄存行李,跟在林澤身后進入超市。林澤拿了些他愛吃的零食,扔在購物車里。
“別買太多。”謝晨風說。
林澤固執地說:“帶過去以后還可以放家里吃,房子租好了么?”
“租好了。”謝晨風道:“和志愿者合租。”
林澤點了點頭,推著車去排隊,謝晨風沉默了很久,最后道:“阿澤,如果……”
林澤知道他想說什么。
林澤:“如果你先告訴我你是攜帶者,在愛上你之后,我還會一直愛你。”
謝晨風沒有說話。
“我會和你出來租一個房子。”林澤經過方便面的貨架,語氣淡漠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又問:“泡面要嗎?”
“不要。”謝晨風答道:“天天吃,吃吐了。”
“那泡飯吧……我會每天照顧你,陪你,一直到你死。”林澤低聲說:“不□□,睡覺的時候互相抱著。”
他感覺到自己手背上被滴了一點水。
謝晨風:“如果……”
林澤:“但如果你什么也不說,而我被傳染上了,知道真相后,永遠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他抬眼看謝晨風,揚手輕輕作了個摑的動作,謝晨風別過頭去,很久才平靜下來。
“我來吧。”謝晨風說。
“我來。”林澤堅持道。
林澤付了賬,一手提著零食,另一手給司徒燁打電話。
謝晨風和司徒燁打了招呼,林澤解釋道:“他是我的搭檔,現在來報社干活了。司徒,開車去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