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靜寂只聞蟲鳴,天窟窿漏下光來,鞋面上依舊是亮閃閃的水鉆,在草叢里時隱時現,連站的地方都是同一個。
忍不住舒展身體,竟坐了這么久的車。伸出手去,星光是落在手上的,但來不及抓住,逃掉了。掌心里還剩得有紋路的,看得出了神,連他什么時候轉身都不知道。
他走回來,遞給她一個高腳杯,裝得有暗紅液體的。他說:“知道你一直在找這個。碰巧一次私展會有藏家展出來,跟他提了一下,沒想到肯大方相贈。”
她輕輕搖晃酒杯。是的,這幾年她一直在找這個酒莊的82年紅酒。并不是太著名,但對她來說很重要。酒莊已經停產很久了,那個年份的酒更是喝一瓶少一瓶,有價無市的。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去找,盡管不抱希望的。沒想到,竟讓他找到了。“叮”一聲,兩只酒杯輕輕相碰。品一口,是否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她分不清了。
微笑著問他:“那么,你又贈他什么?”
“一條doshala。”
“頂級doshala絕不止這酒價。”
他說:“本就是底下人自作主張替我收下的。我沒用過。送的人花了心思,知道我冬天要用純色披肩,心思是好的,東西更是好的。只可惜,我一看見就要聯想到血腥畫面,簡直避之不及。”
她“哧”地一笑,“你這人!鐘氏的醫藥公司每天都有大批動物用作藥理試驗,即使是3r原則下也不知要死掉多少,怎從不見你聯想?”
“不一樣。就事論事。”
她眼垂下去,品杯里的酒。
“去年曾有人在瑞典黃金海岸置了游艇,聽說奢華程度令人發指,偏偏是無名號,并且長期閑置。”
她嘴角彎起來,盯著他看了半晌,說:“保密工作如此疏忽,看來還是我每年交的會費太少。”
他搖頭,“是因為有人曾對我說,她要駕駛無名號橫跨四大洋。”
她沒出聲,那個愿望永不可能實現,只因再無一人相伴。
一時沉默。
山上的濕氣漸漸重了,她仰頭看著黑絲絨的天空,兩顆星之間到底隔得有多遠?并不遠。星與星的距離是不變的,只要一個肯走,怎樣都是走得過去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他說:“涼嗎?開始還不覺得,等順著皮膚下去,倒像是秋天了。”
她不作聲。
又是一段沉默。
終于他開口說:“你問吧。”
她這才覺得那寒意果真從毛孔鉆下去,砭肌入骨。面上卻像是并不等他這一句,驚異一閃而逝,轉臉看他一眼,然后調開,“我都知道。”
過了一會,他說得很輕,“我并不是同你賭氣。”
她一直仰著頭。星子糊了邊。她仍舊說:“我知道。”
從山上下來,他送她回去。她回來后一直住在一間小公寓。
車子停下來。抬頭看,窄窄的樓隙里有星光漏下來。她一只手按在手袋上,手指往下撳,從沒覺得鱷魚皮這樣軟過,再稍一用力就要穿過去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也是薄弱得一穿就過的:“上次在島上的那件睡袍,我帶回來的。”
他的手一直放在方向盤上,沒回頭,稀微的星光落不到他身上,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過很久也沒有動,他只是說:“凱旋,我不是對的那一個。”
她笑了,從梨渦里開出兩朵無聲的明艷。“那么,再見。”打開車門,下了車,一直等到車子重新發動,在那轟轟的引擎聲里說,“路上小心。”
她微笑著目送車子離去。再次仰頭看,星光糊成一片,水印一樣漫出去,是樓隙太窄,再也容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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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得越來越快,一直到入車庫后熄火。鐘閔從車庫小門上去,直接回房間。臥室門是關著的,但看得到有光,突然像是聽到那個小人兒的呼吸聲。輕手輕腳開門進去,有一下子是驚住的。入眼全是毛絨公仔,掛飾,相框架子,床前鋪著張乳白色心形地毯。床單還是黑的,被子和枕頭換過了,粉紅的被子被拱起一小團,里面裹著的,正是他的嬌娃娃。
走過去,她果然是睡熟了的。沒關燈,是還在等他么?心愈軟下來,掀開被角,這一看,口干舌燥。小丫頭穿著他的大t恤,領口大得露出整整半邊肩頭,胸口的皮膚也露出大片來,因是半趴著的,還蜷著一條腿,下擺完全跑到腰上去了,有小褲包裹著翹翹小屁股,后面膽敢還牽著一根象鼻子!再往下,是細白的一雙腿。小嘴嘟著,不知夢到了什么,突然咂咂嘴,咂完了又嘟囔什么。低下頭去聽,不清不楚的,是在說“……要抱抱”?!哪里還忍得住,把她那些不清不楚全都吃進肚子里去。她睜開眼睛,眼神還朦朦朧朧的,卻知道回應。小細胳膊緊緊摟著他。這一摟,他整個人壓上去,一發便是不可收拾……
眼看她又要睡著,趕緊親上去,親完一陣沒話找話,“你剛剛夢到什么?”
“……”
不行。他一定要她說,在夢里都要他抱抱。她不肯說,他逮哪揉哪,邊親邊揉。
她終于把眼睛睜開一道縫,模糊說:“想吃……”
“吃什么?”
“紅燒獅子頭……香……你不讓……要抱才給吃……”
orz!原來是這樣。
“我走了,想我了?”
“……”
“是不是?”親一口,“嗯?”還穿著他的衣服,乖乖在床上等著他,這不是勾他嗎?又親一口,“妖精。”
她哼一聲。
“妖精說話,說話。”……“乖,別睡。”……“嗯?說什么?”
她終于忍無可忍,睜開眼睛,“你煩!”出去一趟,回來就變話癆了。